人物:马辰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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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全台诗
林占梅(1821~1868),幼名清江,字雪村,号鹤山,又作鹤珊,别号巢松道人。清淡水厅竹堑(今新竹市)人。祖父绍贤(1761~1829)经办台湾盐务,为竹堑巨富;父祥瑞(1797~1862)早卒。年十四,尝随岳父黄骧云北上京师任职。占梅急公好义,道光二十一年(1841),因捐防鸡笼英军之犯,获贡生加道衔;道光二十三年(1843),因捐防八里坌,获知府即选;道光二十四年(1844),募勇扼守大甲溪,绝嘉、彰各邑漳泉械斗蔓延,赏戴花翎;咸丰三年(1853),林恭事变,协办全台团练,捐津米三千石,准简用浙江道;咸丰四年(1854),克复艇匪黄位之乱,加盐运使衔;同治元年(1860),毁家纾难,协助朝廷平戴潮春事件有功,加布政使衔。晚年因林、郑二家讼事,郁病而卒。占梅擅丝竹、书画、骑射诸艺。道光二十九年(1849),构筑潜园,雅集诗骚。文酒之盛,冠于北台。著有《潜园唱和集》二卷、《潜园琴馀草》八卷,其中《潜园唱和集》已佚。林占梅《潜园琴馀草》约有诗一千九百馀首,写作年代自道光二十七年(1847)迄同治六年(1867)。多咏骨肉亲友、园居、游历、时事、兴怀之作。五言古、近体,善摹难状之景,达难显之情。作品风格多样,平易晓畅法白居易,感时忧国似陆放翁,伤感兴怀如吴梅村。台澎道徐宗干评其诗「和静清远、古澹恬逸」、「诗味多琴味」。兹据台湾分馆藏《潜园琴馀草》 为底本,并参照下列对校本编校:李清河藏《潜园琴馀草》(以下简称李本) 、李清河藏《潜园诗抄》(以下简称李抄本) 、连雅堂《台湾诗荟》(以下简称荟本) 、台湾文献丛刊《潜园琴馀草简编》 (以下简称台银本)、《新竹文献会通讯》(以下简称文献本) 、陈培桂《淡水厅志》、林维丞《沧海拾遗》、蔡振丰《苑里志》、郑鹏云《师友风义录》、连横《台湾诗乘》、王松《台阳诗话续编》、林钦赐《瀛洲诗集》、赖子清《台湾诗醇》、曾笑云《东宁击钵吟后集》、彭国栋《广台湾诗乘》、蜕萒老人《大屯山房谭荟》。
潜园琴馀草·序及题词
诗,乐章也。
诗言志,律和声;唯知音者,始可与言诗。
桓谭「新论」云:『八音以弦为最,而琴为之首。
自虙牺削桐、重华被袗以后,襄陵之作、训佃之操、思贤之曲尚矣。
汉、魏而下,以诗名者多以琴名;辋川「春江送别」、谪仙「清夜闻钟」、乐天「池西秋思」、六一居士「受宫声」、东坡「闻窗外歌」,其尤著也』。
稽中散「琴序」云:『吟咏之不足,则寄言以广意』。
间尝持此以衡近代诗人,今读鹤山「琴馀草」而得之。
家青山之论琴况也,曰「和静清远,古澹恬逸」。
琴心也,即诗心也。
鹤山善琴,手挥目送,别有会心;故诗味多琴味。
山中访隐、海上移情、理性返真、忘形合虚,殆有得于味外味者,丝桐云乎哉?
章句云乎哉?
仆解组退居,雨窗閒坐,手兹编而三复之,如聆「梅花弄」、「桃源吟」,不觉翛然意远。
缀数言于简端,鹤山可许为知音否?
咸丰四年夏五月,江左徐宗干识。
「山虚水深,万籁萧萧;四无人踪,惟石嶕峣」:此古琴铭也;鹤珊之诗近之。
鹤珊精于琴,诗学香山、剑南,得其神似;五言、古近体,尤善摹难状之景、达难显之情:所谓「秀语夺山绿」也。
大抵其少作多舒愉恬雅之音,间有天性语缠绵悱恻,如弹履霜;是可以觇其所养而得其性情之所近。
比年海上骚动,鹤珊同牧守竭力堵禦,一方赖以安固。
近复奉命筹办海运,倡率捐输。
其平日之蕴抱,至是而一露焉。
出其绪馀,发为诗歌以抒写胸臆;不觉苍凉感慨,忧从中来。
鹤珊之诗境将一变,又乌测其所至耶!
绍芳因公东渡,获与朝夕从事;鹤珊独心折予,皇然引愧而已。
他日者,绍芳和琴成声,得与鹤珊相酬答;出其近作,正襟危坐,以蔷薇露盥手读之,鹤珊当为予鼓一再行,奚翅如刺船海上之移我情也。
小石愚弟黄绍芳拜序。
空桑之柱耶,琼桂之姿耶?
绕梁之嗣响也,夺锦之馀思耶?
相赏有松石间意,移情在花月夜时。
海上禽鸟乱啼号,冥漠林木何处高?
结想只在云以上,骏马走堤兴倍。
忽闻石上泉流声,一字一珠著手生;十指翻云风习习,留得琴韵到诗情。
诗情何俊逸,琴韵何悠扬!
相对两不厌,郁郁石生香。
咸丰甲寅夏六月,润堂洪毓琛题。
写景则无奇不搜,深入剑南之室;言情则有感斯托,能摹浣花之神。
刚健婀娜,悱恻芬芳;真得味外味,不厌百回读。
咸丰甲寅夏至后五日,古粤愚弟黄鹤龄拜手。
余年四十,即弃诸生而客于台。
虽举业尽废,然诗歌、文史,结习未忘;恨可与谈者,少耳!
林雪村都转,淡水巨室也;乡闾以孝称。
且笃于世谊交情,慷慨任侠,有东汉八厨风。
又闻其抱雅尚而多才思,彝鼎琴尊,珍怪纷罗;于书画、丝竹、骑射诸艺亦色色精绝。
是清秘阁再见倪云林复生也,心钦迟之。
一日,诣其斋,流连茶话;偶及风骚,雪村色飞眉舞,若即欲疾趋青莲、浣花之室者。
从此喜与余作玉屑谈,遂延余为老马。
然余犹有虑焉!
虑其绮年失学,驰骋京华;况家务丛杂,日不暇给,未有俭于腹而丰于才者、亦未有不劳其神而逸其趣者!
而熟知无虑也?
盖其天禀超绝,加以数年来弹琴习静,淡若书生,披览勤、䌷绎切、商榷多,故其诗日进。
嗟乎!
今之伧父,于载籍及前贤名篇概未省识而以诗自负,塞满牛腰;是打油钉铰皆可以吟诗矣,牛童马走皆可以谈诗矣。
诗若是易也,何俟雪村乎!
雪村之诗,于中晚、宋人为近,于游览、写怀为长。
其构思下字,如五丁开山,别通蹊径;如李临淮军容,壁垒一新、旌旗变色;又如少翁奇术,钩营致魄,使李夫人活现帐中。
其杰句繁富,虽老马识途稍效导引,要其心血固多人数斗矣。
或调雪村颇滥交,几如坡公乌台之累。
然雪村恒言:知我者惟黄公雨生、徐公树人及馀数人而已;是滥而不滥也。
或又谓雪村多坎坷;迩者时乱年荒、骨肉丧亡,又付会计于纪纲任其侵盗,致诗日富、家日穷,悲愤时发于篇什。
然而昔人论诗,有「若非新变,不能代雄」之说;如雪村之「新变代雄」何疑!
夫雄于讴吟,即可雄于振作;使以治诗之道治家,屏斥奸邪如去浮烟浪墨,则一鸣惊人,贤者固不可测。
家将恢复,或不至如云林之终穷;诗愈精进,或可直入青莲、浣花之室。
此吾所以望雪村也夫!
此吾所以序雪村也夫!
咸丰八年小春下浣,镇平曾骧拜撰。
予自罢官旋里,轮指十有馀年矣;杜门不与外事,日以诗自遣。
意兴所至,发为咏歌。
举凡近代能诗之士,闻有佳著,未尝不求而展玩之,嗜之成癖;虽更有可好之物,不与易也。
客冬黄翼南孝廉从东瀛旋,言其姊夫林雪村都转天才峻特、经济恢涵,而性嗜歌吟,著有「琴馀诗草」甚富,尚未梓行。
予闻之,不禁跃然起曰:『是殆与予有同嗜者矣』!
因嘱借观。
其即景之作,俊逸警鍊、品格杰句,美不胜收,在白乐天、陆剑南之间。
其杂感、自述诸作,至性至情,真从肺腑流出,空所依倚,自成一家:一片惓惓爱国之诚,不能自已;所谓「处江湖之远,不忘其君」者欤!
至其篇法简老,浑成一气,旋转能达难显之情;于少陵为神似。
盖雪村少负不羁之才,继以南游吴苑、北登燕台,山川之助,胸次益旷。
归里后频遭大故,其抑塞无聊之气无所舒发,恒托之诗;「穷而后工」,信不诬也。
夫士苟所遇恬适而好为愁惨之词,唐之戴叔伦、明之郑善夫无病而呻,识者讥之;若雪村遭际迍艰、时事忧愤,其发为变徵之音,乌得以叔伦、善夫律之耶!
读毕而归之,爰书所见以写倾仰,非敢云序也。
咸丰九年立冬后一日,雪椒杨庆琛书于绛雪山房。
昔罗威未识昭谏而嗜其集,永叔未识子野而爱其词。
予从姻亲林半痴耳雪村先生名,悉其能琴、善书,尤精诗学。
尝赠以楹帖云:「雅量高涵,交情慷慨;天真脱洒,韵事风流」。
尚未知其诗足以推倒豪杰也。
及半痴袖其集草示予,受而读之,知其有感于怀,辄托之诗,一扫风云月露之习故云。
生平所历甘苦以及忧时愤事,絜领持纲,有条不紊;较诸雕饰一字一句之间以求合于古作者之林,其格律之高下为何如也!
先生席前人荫,少年时,意气自豪,不屑屑于名缰利锁;长而历游辇下,所以益壮。
夫以履丰席厚之身,而贤母独能忍慈割爱,使之习舟楫之劳、阅风霜之苦,卒克和平心性、历练才华,大变少小之习气;贤母苦衷于是乎慰,先生诗学亦于是乎进。
观杂感、写情诸作,其不忘母氏之劬勤,非学有心得,弗能道也。
而又感念于妻孥之溘逝、友朋之翻覆、世难之凋伤,前后十数年间不胜聚散离合之异,故其抑塞无所告语,恒藉诗以遣之;此先生诗所以发乎性情,非雕虫小技比也。
至七古如「谭生行」、「哭黄香铁」诸篇,置之吴梅村集中,几不可辨;其工力犹为深造。
他日或一遇其人,当为永叔之倒屣,岂苦罗威之偷「江东集」哉!
咸丰十年孟冬,愚弟廖鸿荃拜撰。
何必争追唐与宋,能言情性即诗人。
十年泉石常怀国,千首词章半忆亲;残月晓风皆寄托,春花秋柳亦精神。
卿云未出欣先睹,定有桑山香火因。
东瀛梅鹤继西湖,好向孤山认故吾;海国几人扶大雅,蛮乡从此获骊珠。
虚心下问君师竹,盲目随声我滥竽。
传到洛阳应纸贵,骚坛处处识林逋。
山阴剑南后裔翰芬。
三百篇之作,大都忠臣、孝子、思妇、劳人之所寄托;微言大义,胥于是乎在。
唐、宋而降,取士皆不废诗;我朝诗学昌明,人才辈出,固未可以词章之末而忽之也。
虽然,诗亦岂易言哉!
无论靡蔓之音等于郑、卫者,不堪被诸咏歌;即如风云月露,雕琢虽工而非出自性灵,要亦卑卑无足道矣。
雪村先生,风雅士也。
素稔其善音乐、善书画,而尤长于诗;著有「潜园琴馀草」,尝以未获一读为憾。
既而中、倭搆衅,让台议成;与先生之哲嗣达夫司马,同避居鹭门山中。
有李公湘蘅者,达夫之执友、汉之乡缙绅也;袖兹编示予而读之,于写物、言怀间得伦理性情之正。
其词笔之清新、丰神之俊逸,殆合开府、参军为一手。
友人咸怂恿寿梨以公诸世;达夫曰:『此素志也』。
夫以是诗之梗概,有曾籋云诸前辈叙而论之矣,予何言耶!
然有不能已于言者:以达夫蒐理遗书勤勤恳恳、不忍令前人美泯没而无称者,于以见孝思之不匮焉。
至煮酒论交,雅量高致;忧时愤事,感慨悲歌:具有乃父风。
如达夫者,盖亦人杰矣哉!
爰不揣谫陋而为之序。
光绪二十三年仲冬月冬至前一日,桂岭黄维汉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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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簃诗汇·卷一七五
裴景福,字伯谦,霍丘人。光绪丙戌进士,授户部主事,改官南海知县。有《睫闇诗钞》。
睫闇诗钞·裴景福传
景福,字伯谦,号睫闇。十五岁入邑庠,十九膺癸酉拔萃科,廷式高等,用小京官分刑部。己卯举江南乡试经魁。丙戌成进士,仍授主事,分户部。壬辰外改知县,分广东,补陆丰,调署番禺。改潮阳,调补南海,皆著声绩。在陆丰,有红黑旗党好械斗,斗方酣,景福单骑入阵横阻之,反覆陈利害,各感悟罗拜去。在南海,法领事受人赇,嗾西妇玛丽与商人讼,景福置之不理。法领怒,挟玛丽来署,以杖击厅事门。景福排衙纳领事,折以理,领事惭;诘玛丽以佐證,玛丽穷。乃申大府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牒法使,请撤领事职,以其失交际之礼故。景福开敏有智略,为历任督抚所倚重,趋辕造膝,咨商大政,藩臬往往不得参预。方谭钟麟督粤,岑春煊以功臣子特简广东藩司,锐欲有为,与钟麟议不合,至抵几相诟。而景福事钟麟谨,不附春煊。春煊怒,欲劾之。会奉诏入觐,值义和团倡乱,八国联军入京,以扈驾功授晋抚。癸卯,两广总督德寿保景福以道员用,送部引见,未行。春煊移督两广,至即檄藩司撤景福任,而密电劾景福赃罪,夺职下狱。谓:「岭海富实,故贪吏萃于广东。而南海知县裴景福才足济贪,遂为贪吏冠,既赂遗当道,政事一切倚办;习海事,又挟外交以自重。景福既去职待罪,而某国领事见臣,称道其长,意在缓颊,阴为景福地。贪黠如是,参劾不足蔽其辜,应请明诏褫景福职,提刑追赃。」(电载《河海昆仑录》。)报可。春煊檄臬司程仪洛等杂治,一年无所得。仪洛谓景福曰:「大帅谓尔赃吏,尔服耶?」景福曰:「呜呼!随夷混浊兮,蹠蹻为廉。东林党人及本朝陈恪勤、张清恪、蓝鹿洲,当时劾奏,皆有赃吏称,何况不才耶?」仪洛呵之曰:「东邻西邻,无与尔干。」盖仪洛误以「林」为「邻」也。翌日传总督谕,罚锾十二万元,充广西军饷。景福纳其半,不足,奏谪戍新疆。景福才气恢廓,能文章。以名进士出宰百里,受殊遇,意气发舒,虽沈滞下位,名声隐然动公卿间。一旦横被摧折,荷戈行万里,无几微怨色,慷慨就道。所过封疆大吏闻景福至,辄延见加以礼貌。抵戍所,巡抚联魁辟景福入幕府。宣统初元,给事中李灼华上疏讼景福冤,旨交粤督张人骏查覆,得恩赦。景福之遣戍也,广西提督苏元春亦被春煊劾,与景福同戍新疆,同赐环。未入关,元春中道卒,子幼,乃携榇挈其孥至汉口,遇桂人与元春善者,助之使回桂。扁舟东下,卜居无锡,以金石书画自娱,收藏甲大江南北。辛亥国变,春煊归隐于沪。景福偶至沪,犹礼谒春煊于其邸,称之曰宫保,盖经忧患而德加进,感䲡我者之玉成于我也。民国三年,景福出任安徽省公署秘书长,擢政务厅长。十五年卒,得年七十有二。所著《睫闇诗钞》六卷、《河海昆仑录》六卷、《壮陶阁书画录》二十四卷,镌有《壮陶阁字帖》六十四册,为世所珍焉。(金天翮)
睫闇诗钞·序
《虞书》云:「诗言志。
」《鲁论》云:「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诗教无穷也,如是焉已矣!
古今诗人如恒河沙数,而其诗如是则传,不如是则不传。
夫三代以下,如汉高、项羽、斛律金皆不学,彼岂以诗人自命?
然而《大风》《垓下》《敕勒》诸歌至今传之,虽李、杜、韩、苏亦为之心折首俯,是何也?
彼得乎《虞书》《鲁论》言诗之旨也,所谓如是则传也。
若诗人之诗,则冠绝一时者不可多得。
汉魏之际惟陈思,魏晋之际惟步兵,终南北朝则陶、谢、鲍、庾而已。
唐以诗取士,诗极盛矣,然卓然大家,入《诗醇》之选者,亦李、杜、白、韩而已,宋则苏、陆,凡六家。
自时厥后,金之元遗山、元之虞道园、明之高青邱、何大复称焉,然而降矣。
有明七子,矫而学唐,而世以优孟衣冠讥之,我朝诸家,矫而学宋,世又以优孟衣冠讥之,而诗不甚传,何也?
以彼未尽合乎《虞书》《鲁论》言诗之旨也,所谓不如是则不传也。
然则诗之传岂易言乎?
读吾睫闇夫子之诗,则实有可传者。
夫子之诗,高则近太白,大则近少陵,特其才气然耳,岂规模哉?
集中如《都门秋怀》、如《岭南草》、如《蜘蛛》、如《寄张介夫》、如《忆仲若》、如《折树叹》、如《由水墘晚至后𡑒》、如《感春》诸篇,皆逼近汉魏。
至于《王母寿》《粤王台》《祷雨龙山》《由碣石卫至金厢汎憩息》《升天行》《醉时歌》《登白云山过安期生祠遂诣九龙泉祈雨》《西樵吕祖阁》诸作,皆有阅古今、傲风霆之气,则纯乎屈、宋之遗,曾何李、杜、韩、苏之足云?
盖得言志之旨深也。
抑隽又尝受诗于夫子矣。
夫子曰:「吾人一言一行,须有安身立命处,作诗亦然。
孟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
』不知道者,不足以言诗。
古今诗人如麻,惟陶徵士、浣花、青莲、昌黎、眉山有然,次则李义山、陆放翁、元遗山三子之诗,亦能自道其意。
」及退而玩夫子之诗,其本诸安身立命以咏歌者,不可枚举。
乃知夫子以其所得者授隽也,盖得无邪之旨深也。
且夫夫子以名进士由郎署改官来粤,历宰诸大邑。
每治事,与民语,丁宁委婉,若恐重伤之者,而治盗恒用重典。
常语人曰:「周汉以来,名臣钜儒,论治无不明刑罚者。
然刑罚之本,在于教养。
今吾日取不养、不教之民而诛之,疚心多矣!
」每移任去,父老攀辕截镫,途为之塞,有出涕者。
是立德、立功不朽之业大有在,岂区区以立言传哉?
初,隽以刊行是篇请,夫子辞之曰:「古大家诗,多则万篇,少则千篇。
余虽耽诗,存稿仅尔。
而一行作吏,此事遂废,偶有触托,亦不过于马背船唇得之。
我生不辰,衷怀摧怆。
或多急微噍率之音,遽以问世,徒授人以吹索之柄,可乎?
」隽谓:「白诗多,韩诗少,皆大家也。
且白不敌韩,诗岂以多寡论哉?
使所作有失乎《虞书》《鲁论》《孟子》言诗之旨,虽多,亦奚以为?
」夫子颔之。
隽遂校字以付梓。
举吾夫子之诗之所得,述诸简端,以谂后之读睫闇诗者。
庚子腊日,受业张隽谨识。
睫闇诗钞·序
广生甫垂髫,留意当世贤豪长者,辄知霍邱有裴睫闇先生。洎应童子试,又出尊公浩亭夫子门下,因得识睫闇,并尽读睫闇之所为诗。睫闇未弱冠,即挂名朝籍。三十掇甲科。将四十,由户部改官知县。初补广东之陆丰,既而历番禺、潮阳、南海。所至号称难治,而睫闇治之辄裕如。遇有暇日,则益肆力于诗,牢笼万有,变化不测。不识睫闇者,疑其为汝、颍之士,状貌瑰异。及一接颜色,乃知恂恂儒雅,语言若不忍造怒于人也。顾其中所蕴蓄,磅礴郁积,虽所遭际极之他人畔援歆羡而不能得,而其诗常若有所不豫而托之山巅水涯者。嗟乎!此姚惜抱所谓「事有旁观见为功名之美,而君子中心欿然也」。假令睫闇少有宦情,供职郎署,平流而进,当至监司。中更哀乐,外逼忧患,求为承平贵游不得,求为山林枯槁亦不得。旁皇四顾,日月急景,始假县令以效其茧丝保障之才。两宰首邑,岭海多故,遇有兴革要政,大吏倾心咨询,辄视睫闇一言为行止,然犹伣伣泚泚,低首下心,稍不自抑,谤随其后。目中所见,既非平日愿见之人,耳中所闻,复非平日愿闻之言,若之何其不有遐心也?因叙睫闇之诗一及之。世有知者,当以广生之言为悲,世无知者,几何不以广生之言为狂且瞽也?光绪辛丑,如皋冒广生叙于广州南海县署。
睫闇诗钞·序
余尝以为文章之成也有三:赋之自天者曰才,造之于人者曰学,惟境也者,天与人交致而不可一阙。天予以特殊之境矣,人或不胜其艰困,无复聊赖,甚者堕其气而殒其身,不善于承天足以昌其才与学者,转自负之,是岂天之咎与?天宝之乱,杜子美以稷、契自命,而流离饥寒,卒不得一效,故发为诗歌,冠绝有唐。其后苏子瞻以命世之才,安置黄州七年,已老,犹为儋耳万里之行,故子瞻诗文,亦以海外为极盛。向使彼二子者不能亨其心以顺受,则其境固非生人所堪,亦与寻常之夫叹息悲忧以至于死而已耳,乌得有鸿博绝丽之辞以至于今乎?是故有境乃可成其才,亦必有学乃可用其境。吾益以知义理之学之不可一日去身,即求之文章而亦然也。 霍邱裴伯谦先生,以名进士出宰粤东,才略颇见于世矣。乃迕大府意,罗织之,几不测。既不得其罪状,犹逼偿巨万金,且永戍新疆。行更寒暑,一仆又中道毙。丙午到戍,戊申乃赦归。归逾年,值国变,而伯谦已将六十矣。是其境与子美、子瞻略同。余初闻伯谦于肯堂,伯谦亦因肯堂而知余。今年初夏,乃相晤于马君冀平座上。伯谦即出其生平所为诗,曰《吴船》《岭云》《西征》《化城》《东归》《风泉》诸集,以示余,且使为之序。余读之,爱不能释。因屏百务,穷十日力乃竟。因叹曰:嗟乎!若伯谦之诗,可谓境不负才矣。吾闻其家学,以宋贤为根柢。其赴北庭也,著《河海昆仑录》,于山川道路、风俗政教,考之綦详。而余之所服膺者,尤在能处忧患之中而不忘省察克治之功也。然则伯谦之不负其境,不更以学乎哉?伯谦于古大家诗,无所不学,至其得力,于杜、苏为多。《吴船》《岭云》两集,才气已为极盛,至《西征》以后,光气发见,尤可喜可愕,足追并古人,惜乎肯堂已前死,不及见也。余岂足以序伯谦之诗乎?聊述所知以质之而已。甲寅七月,桐城姚永概序。
睫闇诗钞·序
光绪丁未秋,余客都下,晤霍邱李肖峰给谏,出示其乡裴伯谦先生《河海昆仑录》一书。见其诗真趣洒然,拍案狂喜,曰:「此仙才也!」时先生方谪戍新疆,不获见,私独慕之。未几,肖峰抗疏雪其枉,诏许归。先生则漫游吴越间,不克相并合。癸丑冬,皖帅倪公重其贤,以父执敬之,尊为上客。余假归北上,见其人,清癯静默,如空山道叟,猿鹤不惊;聆其言,智虑深沈,天趣盎溢。处乱世而能翛然自脱于尘埃之外,私心叹诧,谓得留侯之风,而叹为弗及。 初,先生尊考浩亭先生,殚精宋学,同、光间久官无锡,民竺爱之。先生少负奇材,服膺庭教。年十九,以拔萃科贡京师,廷试高等,用刑部小京官。旋成进士,授户部主事,以诗文名都下。光绪癸巳,改广东知县,补陆丰,调番禺,移补潮阳,调南海。时李文忠为粤帅,尤绝重之。壬寅大计,以卓异荐。癸卯,粤帅举人才,以道员送部引见,未及行而祸作。先生之任南海也,廷旨捕南海康有为,籍其家,括尝所往来书,廉其党。先生奉檄,偕知府王君存善往。西林方为布政使,与康交,惧事泄,令择要人书藏之。先生察其书,皆通候往来,任王君持以献粤帅,固未达也,而西林则大恨,即藉他事劾王,粤帅右之,仅免。未几,移陇藩,擢疆帅,及是移督粤疆。甫至,辄檄藩司撤任,劾为赃吏,夺其官,追赃急甚,誓必杀。既入狱,日书文山《正气歌》十通;事吟咏,有「饱食手一卷,便到羲皇前」语,意度萧然。久之,无左验,乃罚金八万,奏永戍新疆,此《河海昆仑录》所由作也。先生天亮超绝,学靡不窥,是录撷兵、政、教、哲之大原,纳诸山川景物。往往一名一物,化须弥于芥子之中,实为前古所未有。生平不治生产,独嗜古人书画,辄取珍藏,海内赏鉴家推为第一。法博士白希和访先生于迪化,复至无锡取所藏精品影照百馀种,归以誇示国人。所镌《壮陶阁帖》四十卷,费踰十万。真迹多入其家,而钟太傅《荐季直表》尤海内孤本,甲寅春,舟入淮河被劫,燬于盗,先生尤痛惜焉。其诗刊者,题曰《睫闇诗钞》,大抵由坡入杜,韵藻天然,浩乎天际真人之态。 吾尝忾先生早岁巍科,治绩名天下,中更险难,放逐西戎,皆与坡公等。坡公《志林》成于海外,论者叹造物特开是境以辟坡公未有之奇,先生《河海昆仑》诸作成于西疆,直与《志林》对垒,而其诗之盛尤复类之,意者天殆以坡待君耶?迹其老居幕府,绝类杜处严公,其境转若坡公所未逮。往者杜公入蜀,感山水之奇,然后旷然雄绝天下。吾淮苍莽之气,睥睨江河,先生随节蚌川,实为南北战争之地,指挥谈笑,必有超然自得于坡、杜之外者。吾于诗无能为役,虽老,犹将就先生肄业及之,先生其许我乎?丁巳夏五月,桐城陈澹然撰。
化城集·跋
余谪西域,行至奇台,闻王晋老拜新疆布政之命。未几,宋芝洞侍御、方筱泉观察佐伊犁长少白将军幕先后至。晋老到官,开省志、舆图两局,颇网罗中原文士。案牍之暇,觞咏甚盛。己酉八月,余入关,芝洞、小泉方随长制军之幕兰州。逾年,晋老亦罢官东归。西域乱事遂炽。犹记水磨沟公饯,酒阑人散,余徘徊依斗亭上,语晋老曰:「我辈此行,于西域风雅文献,饶有关系。欧风东被,旧学将亡,此会恐不可再得。」因相对太息。乙卯五月,再入东华,屡与晋老、芝老接杯酒,话西域往事,如梦如幻,而铜驼荆棘之感,新亭风景之悲,益不可为怀。小泉于癸丑春化去,无人嗣其家学,著述散佚。余曾托其族人干臣向诸公子索诗稿,欲付印行。干臣旋故,恐不易得。偶检箧内,得其关外途次寄芝洞一律并三个泉叠盐字韵寄余二什,附刊卷内,聊存全豹于一斑。然则死生聚散,今昔兴亡之故,尚忍言乎?乙卯十一月睫闇识于蚌埠。
睫闇诗钞续集·序
霍邱裴伯谦先生既逝之四年,金君子才为辑所未刊之诗以付剞劂,凡若干卷,督序于绰。 绰自少在粤,既得读先生之诗;厥后承赐所刊《睫闇诗钞》,益得窥其蕴蓄。窃以为先生之诗,非犹夫并时之人之诗也。盖诗之为物,自夫格律、声调、风韵、兴趣以迄骨干、采藻,古之作者,已莫不肆其力之所至,争奇斗胜,无幽不辟。独其间有所不易窥之一境焉,则味是也。今夫口之于味,人所能辨也。然甘、辛、咸、淡,所嗜不同,其为人之所嗜,未必为味之独优。故太牢之烹有时不如昌歜,而馁馊腐败之物无论矣。太羹、元酒愈淡泊而味存焉,稻、粱、黍、稷,饵之终身而靡厌者,味真故也。昔人论诗,谓有「惊四筵而不能适独坐」者,正谓其不禁咀嚼。苏子瞻评孟东野诗,譬之「食蟹持空螯」,亦正此意。故诗之不厌百回读者,必有其真味,非九酝之良酒,即回甘之谏果也。否则中泠之泉,三危之露也。若水中着盐、舌端尝蜜,尚不免拘于迹象,非其至焉矣。自来诗家,巨刃摩天,群鸿戏海,固各有其独到之境。然一言及渊明、摩诘,虽鲍、谢、李、杜有时不能不避席者,正以其味之深厚,挹之无尽;他人虽采耀双鸾,力逾九象,将恍然自失也。 有清一代之诗,未能度越前轨,第作者林立,固已各极其胜。然一语夫沈吟反覆,可以百读而不厌者,盖罕其人。盖士生晚近,诗之途径既隘,承学者第务逞其才力以相高,而不从性情酝酿以出,形枵意伪,虚有其表,犹之宾筵例席,徒眩耳目,何益口腹?盖斯道之失传,而吾真之丧已久矣。先生之诗,固已一洗町畦;然其佳处,尤在字字从性情涵泳而出,足以寻味无尽,此固非剽窃模拟者所能比附。抑谓先生必仿效某家,及专工某体者,亦讆言也。盖率性以写胸臆,本诗之正义。先生平生,不为憍激之行、诞慢之言,襟怀洒落,夷险一致,深有萧然物外之概。形中发外,称心而谈,宜乎感人之深,若刍豢之悦于口也。今先生往矣,读前、后诸集,犹可彷佛先生之为人。因述先生之诗之特异处,为读先生诗者发其凡,亦冀论近代诗者有所取焉。番禺叶恭绰。
睫闇诗钞续集·裴伯谦先生小传
裴景福,字伯谦,号睫闇,安徽霍邱县人。年十五入邑庠,膺癸酉萃科,廷试高等,用刑部七品小京官,未弱冠也。己卯,举江南经魁。丙戌成进士,授户部主事。旋改官广东知县,历任大邑,善折狱,勤于捕盗,计典课最。以直言忤总督某,夺官下狱,必欲置之死。穷治无所得,乃谴戍新疆,永不释回。李肖峰给谏抗疏白其冤,交两广总督张安圃制府查覆,事得雪,放还。 睫闇喜为诗,初取径东坡,中岁肆力杜、韩。出关所过名山阨塞,皆有题咏。七古雄秀类李东川、岑嘉州,七律瑰丽劲宕类大历十子。国变后乃一变而为悽清和婉之音,读之使人意消。所感愈深,所造愈微矣。 睫闇尊人浩亭先生研精性理,与吴侍郎拙修、涂朗轩制府论学,著有《读宋五子札记》。官江苏无锡、上海最久,有惠政。以卓异擢通州直隶州知州。论者推为中兴后江南循吏冠。睫闇学盖得之庭训云。 再,睫闇夫子九岁即能诗,甫弱冠即以诗名。所作《吴船》《岭云》《西征》《化城》《东归》诸集暨《风泉集》上卷,予兄保福已精楷印行,海内传诵矣。此册《风泉》下卷,又《耕淮》四卷、《淮隐》二卷,共古今体五百馀首,皆辛酉三月还乡以后至乙丑冬病中所作未付印行者,合并注明。受业金保权识。
睫闇诗钞续集·跋
王晋卿方伯徵求生平交游诗集,取卢同诗意名之曰《金玉篇》。当时吾师将《睫闇诗钞》并续集稿本汇寄,并由保权拟具小传如右。吾师旋于丙寅年五月归道山。保权亟思将续集付之排印,而时局多故,人事迫促,今夏始由昆侯、岱云两世兄将续集稿本携至海上,适权将赴匡庐,山居清暇,因将稿本与家受荃兄并汤、辂两小儿重为缮校印行,以广流传。谨仍以此小传弁于简端。朝夕展卷讽诵,死生契阔之感,为之泫然。己巳秋月保权谨再识。(录入:顾青翎)
维基
裴景福(1854年—1924年),字伯谦,又字安浦,号臆闇,安徽省颍州府霍邱县新店人,清末民初政治人物、收藏家,同进士出身。光绪十二年(1886年)进士。同年五月,著主事分部学习。历官广东陆丰、番禺、潮阳知县。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担任清朝广州府南海县知县。后由王崧接任。因好收藏古董字画,为时任两广总督岑春煊嫉恨,被革职入监。岑春暄上奏朝廷谓其“两广县令,裴为贪首,凭籍外力,藐视国法”,戍新疆。适新疆台宪与其同榜,委为代理电报局局长。民国初,任安徽省政务长。晚年辞官乡居。裴景福收藏丰富,精于鉴赏。藏有王石谷《黄河流域图》、《运河图》,钟太傅书表,王羲之《落水兰亭序》,号称“裴氏四宝”。著作有《壮陶图书画录》、《河海昆仑录》、《睫周诗抄》等。民国十三年(1924年)病卒。

人物简介

人物简介
1914-1993,湖南省益阳县人。陈鼎忠天倪五子。“一二九”运动时任武汉学联主席,并与沈钧儒先生等“七君子”同任全国各界救国联合会执委,解放后任贵州大学教授。历任昆明工学院、云南民族学院教授。
两间庐诗·自序
蔡子川右注余诗既竟,语余曰:“诗言志,子之志则既闻命矣,敢问作诗之由,或亦读者尚友论世之一助也。
”余尝闻韩愈氏之言曰:“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
”诗者,鸣之一端,而鸣不必皆诗。
时鸟鸣春,候虫鸣秋,其为鸣则是矣,然未闻有目之为诗者。
余之鸣,犹蝉翼之振,蛙腹之鼓,而被之文字,则正韩氏所讥之乱杂而无章者,曷足以言诗哉?
余年十一时,先君馆于长沙周氏,余随侍焉。
君课以坊本历史,说文部首与守温字母,期在疏通文字,略识文字源流与音韵基础。
君以《古文笔法百篇》授周公子,余则跽椅上旁听,如是者一年。
年十六,君讲学湖南大学,余获与共寝处者又一年。
君授以汉魏六朝文,韩愈、王夫之、章炳麟及己所作文各若干篇,经史百家,则听任左右采获。
有所质疑,大叩之则大鸣,小叩之则小鸣,惟词章靳不以传,曰:“学在致用,文人无足观也。
”余不能仰体父志,居周公馆时,往往将所作五七言绝句厕文稿中以进,君亦勤为修改。
至十六岁,积稿已裒然成帙。
柳午亭丈见之,谓诗风近龚定庵。
罗庶丹丈见《读项羽本纪》诗,谓押险韵能稳,有“履虎尾,不咥人”之象。
丈为余点定《咏雪》(七律四首)、《次韵张昕谈禅》(七律四首)、《春江引》(七古)、《狂歌赠王生》(七古,各诗均载一九三二年湖大期刊,今不可觅得)。
丈嗜酒,酒后高睨大谈,汗漫无涯涘,尝诏余曰“熔铸经史入诗则品高”,又曰:“学诗当以青莲为宗。
”为讲《越中怀古》绝句,目光如炬,眉睫飞动,至今犹仿佛见之。
为《玩月》诗云:“若逢天上玉楼成,天将召我归霄汉。
”果以是年谢世(余挽诗七律二章,亦载湖大期刊)。
为余改诗者,先君外,独丈耳。
生无华屋,死失山丘,知己之感,存殃之悲,曷云能已。
一九四四年初秋,余为《大去行》,刊布于沅陵《中报》。
主笔汉阳蔡叔和为按语,比之杜老之《北征》,拟于不伦,徒滋愧恧。
然抗战八年,流血万里,未更见有诉之声诗,形诸咏叹者,亦可异也。
一九四七年一月,余梓行《两间庐诗》于长沙。
刘寅先丈序之,语多溢美。
解放以后,纽有所作,长沙彭君岩石评为“寓沈忧于平淡”,于是向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者,至是君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
王船山曰:“楚,泽国也;其南沅、湘之交,抑山国也。
叠波旷宇,以荡遥情,而迫之以崟嵚戌削之幽菀;故推宕无涯,而天采叠发;江山光怪之气,莫能掩抑,出生入死,上震天宇。
”此吾湘之自然环境,所谓地录也。
屈子怀沙,贾生赋鵩,李太白洞庭赊月,杜子美岳麓诛茅,柳子厚汨罗祷风,韩退之衡阳放酒,自古迁客骚人,流寓湖南者,史不绝书。
若屈、若贾、若李、若杜、若韩、若柳,皆旷代文宗也,然其流风遗韵,均及身而泯,湖南所产,未见有能殆庶者,岂地灵不必人杰耶?
朱明末叶,大儒王船山崛起衡阳,盖去屈子几二千年矣。
清咸同间,其遗书稍稍出于屋壁,乡人慕化,作者蔚起,号为湘学。
余生丁末造,未能躬逢其盛。
先君子日与诸耆宿雍容揖让,论学衡文,余小子亦获于应对进退中亲謦欬焉。
一九六八,先君弃世,享寿九十。
斯时父党均已先逝,而文化大革命则以不可向迩之势烧葬旧文化、旧传统、旧道德,而湘学?焉以尽。
凡此,余学文之经历也。
余非欲以诗鸣,更未敢欲以诗名。
今之此集,类皆鸣其所不得不鸣。
其为鸣则是矣,乌得谓之诗哉?
更何敢望以诗名哉?
蔡子为注刊行,其将暴余诗之不文耶?
其将促余诗之速朽耶?
此书之付梓也,出版社同仁与金君丹元实促成之。
皆取人为善,成人之美者,谨致谢意。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六日,陈述元叙于昆明莲花池畔,时年七十有六。
两间庐诗·序
益阳陈君述元,余老友天倪翁之叔子。年十二、三即能诗,余尝叹为才子。阅十馀岁,复见所作,则已卓然自立。顷者,印其《两间庐诗》数十首求序于余,曰:“后不复作矣。”盖述元娴欧文,好其学,以为诗不足以尽其才。余甚壮其意,然犹欲广之焉。 天倪翁,今之高密,亦龙门也。文章抗晃贾,诗近大苏;广居论学,每标一义,往往出人意表,然皆人人所读书。盖其才之锐,足以奴仆其学之博,无空言也。翁仲子云章,余从女德芬之婿,本习土木,而好政事文学,亦高睨大谈,至或与翁龃龉。而述元日者直视翁疾言曰:“大人古文固未工,即诗亦胡不若某某者。”某某,江湖诗人也。翁大怒,立起攘臂哗,至报以市井语。他日,余从容谓翁曰:“述元之文余未见,未知于翁如何?若诗则百炼之中,灵光隐现,其才有非翁所能易视者。”翁不答,犹细语詈之,盖亦心喜余言也。 昔袁简斋以“性灵”说诗,人多诋訾。余独节取其言曰:“诗有别才,非关学也。”夫宁独诗,文亦有别才焉;夫宁独文,学亦有别才焉。翁尤才于学,述元尤才于诗。伟哉,三分天下之才,父子欲有其二矣。虽然,诗不关学,言其初耳,其既固非学莫能精且大。盖诗者可以不作,而不可以必不作。惟无别才者,学愈多,诗愈拙;有其才者,学愈富,诗愈工。夫天下之大,事物之赜,莫非学也,即莫非诗文也。 云章不为诗,然当力学,乃足以继翁之谈。述元已工诗,尤当博学,乃足以张翁之教。夫以述元之才,年甫三十,诚浸淫中西之学之益久,于诗必有欲已而不得已者,必有不求工而甚工者。然则《两间庐》之诗,乌得止于是哉。 一九四六年丙戌季冬盅园刘宗向寅先序。
题辞·陈云章
诗之为义,本之性情,而协乎音律者也。《记》言:“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盖志之所之,音节亦随以异焉。逊清末叶,据乱之世也。其为诗者,率凄怨其情,叫嚣其气,惨然若不可终日。迨至民国,更益以鄙倍佻亵之词,纤仄委琐之曲,古所谓亡国之音,无乎勿具矣。 家君生长乱世,内伤小己,外悼军国,感时抚事,骨折心惊。故少年所作,多出入阮步兵、杜少陵两家。或稍为险怪,与卢仝、李贺相颉颃。年三十,乃自悔曰:“吾将以文学移易风俗,今反为风俗所移易,是物主而我客也。”于是尽取少作焚之,以啴缓庄裕之音,写温柔敦厚之旨,期以起衰而兴治。会世运日非,偏弦独张,而无与和者,其趣弥高,其情弥苦矣。 余与季弟述元,束发受书。家君刚日授经,柔日授史,独词章靳不以传。命余治工业,弟习祛书,曰:“学在致用,文人无足观也。”述元敏悟,间治词章,请正于家君。家君谕之曰:“汝诗虽未深造,然能自出机杼,颇有才气。倍道兼行,亦可追踪时贤。然多愤郁之言、奔放之作,于拨乱反正之元音,未有当也。” 呜呼,世局凌夷,寒门困惫。家君富有之业,穷无所施。其布于世者,仅泰山之一毫芒。余困于土木之役,未能赓绍;以继志述事,望之述元。然如泛舟大海,浮天载地,茫乎莫得其涯涘也。故于其所至者,徇友人之请,稍为刊布,著其既往,以策其将来。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陈云章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