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每访我，自诧贤内相。 三女与四男，个个俱成长。 桑麻勤绩纴，仓囷有馀藏。 伯鸾与孟光，佳耦世无两。 造物固多戏，长逝缘微恙。 流光迫远期，穿彼西山圹。 孤舟载丹旌，沧海浩淼漭。 栾栾大小连，行路亦涕酿。 相绋欲为辞，老怀增恻怆。 驱车入燕关，城郭一何壮。 螮蝀横太昊，瑰观尽无两。 高楼纵极览，天水共荡漾。 一身杳如粟，浩啸空流怅。 壤室甘雌伏，天忂怯掉鞅。 居止在京邑，久断尘中想。 环堵守弊庐，车马无还往。 和风煽淑气，嘉卉日渐长。 流俗苦趢趗，使我心不广。 喟焉长太息，倦鸟思林莽。 参差罨画溪，重叠紫逻障。 倘许卜邻不，移家就昭旷。 拍拍仍汎汎，溶溶复漾漾。 将身比白鸥，波上一浩荡。 笋舆芒屩得自放，山水出宰天所相。 林溪草坪千顷稻，秧针水绿浓于酿。 农夫相庆勤力作，使君差幸无讥谤。 玆州僻远田赋少，什一年登地部帐。 云何吏民不相得，数岁粒食空瓶盎。 我是田畯至则喜，家家午馌林间饷。 清晨起梳头，前对庭宇广。 宿云凝不飞，夹树丹霞上。 竹梳齿清利，淅淅发根响。 理丝非一顿，疲腕再三放。 岁渐苍化白，本阙内丹养。 理无百栉效，聊适一时爽。 朱槿艳朝阳，夕悴委宿莽。 知有花再荣，美鬓嗟已往。 吾党二三子，合置唐以上。 锦舲丽而则，荷裳质而亮。 旋面望洋叹，滔滔百川涨。 心醉得新诗，如以酒见饷。 萟林日凋丧，独我辽鹤怆（谓筱斋，雨蕉二公也。）。 所以于吾子，拳拳不相放。 黄山胸海云壑荡，散落群玉豪端像。 我从竹垞袖中攫一石，抱眠三日犹心痒。 急起大叫学米颠，具袍笏拜呼以丈。 更欲追耘老故事，付与双荷叶收掌，且待异日添丁长。 晨兴不自由，散策东园上。 草间有寒虫，达曙鸣相向。 凤滩滩水秋益壮，一滩一丈落天上。 上犹牵挽下如坠，前船后船不相望。 我昨七月溯流来，归程豫计心惆怅。 溪州苦雨动经旬，山径陡滑穿幽旷。 平明解缆辞铜柱，一叶飞流送千嶂。 雷霆倏发蛟龙怒，满坐无言色悽怆。 橹声水声两不闻，惟见帘窗挂银浪。 须臾已觉天地别，咫尺莫绘神灵状。 坐中吴楚黔蜀客，谈笑波涛气豪放。 佥云平生未见此，嗟咤纷纷互推让。 余亦燕赵慷慨人，南游到海乘秋涨。 枯槎一系西江树，青草重斟洞庭酿。 有志欲逐溟鹏抟，无才敢恨江鱼葬。 诗成仍寄伏波祠，布帆破冢知无恙。 朐山不入城，日日来堂上。 云气吞吐之，昏旦千万状。 山色难自主，显晦何所向。 海雨洗不青，草木绝依傍。 偶被黄泥弹，锦绣污屏障。 芙蓉仙人去，桃花不敢放。 云台向西笑，笑尔尘容抗。 谁令近城市，吾欲铲叠嶂。 不如藐姑射，冰雪出高亮。 邠卿老著书，曾自为寿藏。 图画古贤人，宾主俨相向。 如何忧患馀，名心仍未忘。 才从复壁出，又堕有生障。 嗟余独何人，久已齐得丧。 年来衰病侵，骨肉暗悽怆。 交旧半为鬼，烽烟莽飘荡。 孰为马革裹，孰付江鱼葬。 馀生叨国恩，始愿不敢望。 倦鸟孤云外，青天倚叠嶂。 累累复何为，令我心惆怅。 老兄遗尺书，其言悲且壮。 吾愿与尔邻，生死两依傍。 穴处亦相近，归来幸无恙。 生当醉其中，杯酒倾家酿。 殁则卧其下，对床抵酬唱。 赵叟未为愚，阮公毋乃放。 且作松风吟，遐心寄幽旷。 渔洋《居易录》云：「长椿寺见明李太后像及田妃写真。」《日下旧闻考》云：「一为九莲菩萨李太后，一为庄烈母刘太后，无田妃像。」今寺藏画像止一轴，谛审题字，尚可辨识。上方金书「宏慈极圣智上菩萨」八字，下注「崇祯庚辰年恭绘」七字，确是孝纯刘太后，非九莲像。时帆先生《存素堂文集》有《重装慈寿寺明孝定李太后像记》，或渔洋当日所见即此像，后移于慈寿寺欤？今长椿寺有乾隆间戴奉常璐手书唐东江、蒋心畬并其尊人匏斋诸先生诗一幅，皆指此像为李太后。或彼时尚存二轴，而诗中何以不及孝纯一语？曾宾谷先生诗注以为误也。 昔闻金塔楼，尊奉九莲像。 渔洋曾见之，双轴光爓朗。 燕舟留客话，其时像犹两。 莲台锦袈裟，寂寞尘蛛网。 厥后戴奉常，录诗及唐蒋。 像已失其一，仙李空瞻仰。 皆云慈圣容，作诗感畴曩。 纷吾考旧闻，疑信时惝恍。 今观庄严相，毗卢俨相仿。 佛号并纪年，金书尚题榜。 思陵幼失恃，追溯心怅惘。 宛转求画工，指示烦母党。 六宫纷雨泣，专殿崇肸蚃。 从此真容出，亦资佛力广。 缅思作绘年，时事益纷攘。 遗像下神霄，悽颜动天仗。 孝定有前徽，冥汉合并享。 不知慈寿寺，后来孰移往。 诗龛重潢治，记载应不爽。 此寺属卯金，呵护有龙象。 近时曾南城，题句发遐想。 想见皇觉初，栖霞馀梵响。 婿也予之徒，九岁侍函丈。 翼翼而油油，淳质及蒙养。 熏陶十年深，端士早心赏。 命志迥不凡，为文谢浮响。 岂徒青云器，卓有古贤想。 昔者桓少君，鲍宣乐偕往。 所贵在同心，高风千载仰。 贫富虽易位，斯意良可仿。 娶妇娶和柔，嫁女嫁倜傥。 二语本邵坤道善承天，诸福载应广。 云气遮山腰，半入仙人掌。 萦怀数十年，兹晨慰景仰。 石径如箭筈，篮舆遽来往。 身到眼界空，岧峣无殊象。 共指奇峭处，变幻绝顶上。 帝座不可通，明星分霄壤。 始知天下事，毕念在鹤𣰉。 留著莲花峰，尚作未来想。 庚申闰三月，金陵大营溃。三月九日丹阳陷。江南提督张忠武公国梁死之。四月朔，两江总督何桂清弃常州遁，初六日常州陷。余居在江干，距常州不五十里，十一日二鼓，余奉母渡江寄寓靖江之正东圩。十三日贼大至，江阴亦陷。珊宝、仲明两先生阵没，族中男妇死者二百馀人。十六日，余闻贼退，买舟渡江，破屋仅存，衣物罄尽，前后陈尸三人，不知谁何，南望江云，不自知涕之何从也，聊赋短歌即当恸哭。 江南闰三月，雪花大如掌。 阳和变肃杀，天意先垂象。 是夕大营溃，坏云时下上。 十万良家子，同声呼放仗。 洒血平清渠，暴骨杂榛莽。 或云贼四合，无计禦粗犷。 或云饷内缺，有心吝金帑。 参肉岂足食，谡诛讵云枉？ 浩劫叹茫茫，抚膺恨畴曩。 忆昔辛壬间，筹学集众谤。 忧危耿不寐，委曲跂一当。 积诚恃信主，卓绝赖冥创。 于（式枚。）黄（绍箕。）文章宗，吴（汝纶。）严（复。）天下望。 汪（诒书。）王（仪通。）号博物，张（鹤龄。）李（希圣。）实宗匠。 五百识聚贤，时流孰堪抗。 屹立镇骇流，百川此东障。 侁侁生徒会，天门开詄荡。 群材待陶甄，皇风日敷鬯。 志未竟十一，孤怀冀谁谅。 万方悲一概，山颓吾安仰。 宿鸟定烟林，幽人还独往。 云昏潭影见，潮静秋空响。 芳酒引荷筒，高歌击兰桨。 不知凉露重，第爱香飙爽。 渔庄认火归，苔磴缘云上。 万象方沈冥，孤怀倍虚朗。 神清无凡梦，地寂多远想。 何处识元音，风林入心赏。 数笔淡不枯，平明露所养。 微风涧户开，时出幽琴响。 兹山龙虎气，静夜蟾蜍仰。 深深得归复，是以观所养。 方纲三至琼，始得明成化癸巳丰城涂副使棐八分书朱子《感兴》诗方石柱于学官后墙下而敬和焉。时将迁学，是日周视廊庑堂舍，拜苏文忠、邱文庄、海忠介三祠，循柱读之，故韵非原次。乾隆庚寅四月一日。 炎精宅南离，大海控交广。 问津七寒暑，校士三还往。 敢为今人师，缅焉前哲仰。 观海观圣门，大路本昭朗。 一十四庠序，璧和珠象罔。 登高一以揽，百峒平如掌。 太守摹吴画，新石曲江像。 闻韶之古台，景行高山仰。 旧缣蝴蝶翩，旧碑础与磢。 小字张仲碣，唐刻盖不枉（曲江墓仅存张九皋碑。）。 亦已无人知，芜绝堕烟莽。 登台我八年，及见增基广。 陷垣陆游题，谁复好庵赏。 跋字又黮灭，梦作前来想。 况彼百篇稿，遐睎后村访⑴。 ⑴ 九成台「诗境」二大字，放翁书。方信孺刻《信孺家藏放翁手录诗稿》，自题卷前云：「七月十一日至九月廿九日，计七十八日，得诗一百首。」事见刘后村文。 湟入于三江，不比汉导漾。 双溪趋湘漓，蓄气何莽莽。 三关扼一线，由来资泽广。 岂必下洭浈，方知澜浩荡。 南唐置雄关，作镇表岩嶂。 西北控诸峰，斗绝无与抗。 在德不在险，水失长鲸砀。 周师直罙入，遂屹中军帐（今关下有中军帐，址即周师入处。）。 徒使后百年，太守升高望。 揽此环滁山，酌彼溪泉酿。 我来云窦穿，稍即兰若旷。 谢子访碑共，斜日危栏上。 芦子谷不远，落马涧谁访。 陆游马令书，地势久遗忘（《南唐书》皆无志。）。 读者误欧文，谓此擒二将⑴。 城南望城北，游客迷背向⑵。 古迹多若兹，令人每惆怅。 ⑴ 擒晖凤自在滁城东，今其地有落马涧，而近日诗人多谓擒晖凤于此关，是读欧文而误也。 ⑵ 《江南通志》云关在滁城西北，而《方舆纪要》诸书误谓在城西南。 雨霁山始开，石路奥乃旷。 塞山脉趋此，得势转平放。 西南渐坦迤，横起削如抗。 人家绿阴环，下有微流漾。 缅怀冯进士，手植依青嶂⑴。 泥根饭可煮，春井味谁饷。 山田禾黍栉，涧曲牧樵唱。 驿郭望不遥，茆户行可访。 ⑴ 辽进士冯唐卿于山前结庐种芹，故名。 往者中条吴，近之铅山蒋。 是皆仙才目，浩歌气莽莽。 君似蒋之徒，讵肯吴嗣响。 若经渔洋品，如何匹畴曩。 此事真鉴难，尺黍吾安放。 渔洋尚遭抑，莲洋更谁仰。 所以读君诗，后先劳嘅想。 每于寥空间，静验夜气养。 步出长松门，犹听松涛响。 路滑不容立，俯测潭深广。 奇哉玉渊字，其气雄千丈。 建瓴东北来，直泻势莽莽。 到此一洄漩，小作圆折养。 然后万珠玑，滚滚横摩荡。 划翻水晶宫，神龙掣蛟蟒。 精灵来会合，虚无出惚恍。 谁识中粹温，玉烟浮盎盎。 拈破鲵桓机，何如求象网。 我从济南来，鹊华挹秋爽。 诗派历不论，往复前哲仰。 追惟弘正杰，一题华泉像。 城西雪楼在，水瀵三泉响。 张殷留片石，寒柳记同赏。 不及轩址寻，睡足心俱往。 此邦亲风雅，溯侍昆圃丈。 池北六七编，坠失浩烟莽⑴。 东痴集又芜，匡庐梦撰杖。 遗字二公存，是册每增惘。 净名昔笺诗，两字劳想象。 谁知疏雨句，天造非勉强。 有如东柯什，误会晴云养⑵。 迪功绝代语，误笔谐太枉⑶。 昨见问山编，依依感畴曩。 手泽澹庵翁，细楷黄庭仿。 何翁吾祖友，亦职诗盟长。 不得携此共，私淑矜吾党⑷。 何况齐鲁故，后孙遗教广。 理箧石帆亭，瓣香书库幌。 龂龂学者诱，渺渺岱之壤。 空凭四照栏，时荡七桥桨。 焉得尚书子，贫病吟犹朗。 烬无一箧遗，帚有千金享。 我欲锓此册，以补瑶华想。 质之读易楼，不负珊瑚网。 ⑴ 予在济南，重编次渔洋三十六种书为四十二种。 ⑵ 「疏雨忽沾衣」，渔洋改作「林雨忽沾衣」。「野风欲落帽」，渔洋诗注讹作「野风吹落帽」。 ⑶ 渔洋《题迪功集》云「绝代婵娟子」，今刻本讹作「昭代」。愚于济南见原迹，始知是「绝」字也。 ⑷ 昨在济南，得见新城何澹庵手写王季木《问山亭诗草》二册。先祖官齐东，日与澹庵友善。 华亭太史非说谎，自有风流垂墨响。 研山老子跋几行，又百年前溯元朗。 何人初唐法手熟，使我廿年劳慨想。 今宵忽悟茧纸影，帝所俨梦钧天享。 美人春照绣罗裾，仙骨云披玄鹤氅。 二篆谁量谷口甬，三龛未远姚秦像。 欧虞酌剂试问津，隶楷浑沦无定仿。 虞之庙堂欧化度，反以专精疑惚恍。 似欧非欧二义参，弇州虚舟孰真赏。 虚舟昔诧孙与梁，我亦旧题摹本两。 吴门千金何日偿，松雪八分来息壤。 寄语缪家金石盟，已入苏斋书记掌（此吴门缪氏所称千金帖者。）。 胡家淡著笔，中乃真苍莽。 集虚即心斋，虚白观所养。 空山悟雨雪，定力非临仿。 不合君家吟，偏推竟陵赏⑴。 ⑴ 长白与钟伯敬札云：「弟宗信字可复，以字行世。所称雪村者，玉昆雪村子也。兄弟辈皆学画，荜门昼掩，茗碗炉香閒，阁笔盈案。昔人一门五贵，堆笏满床，想如是耶？」长白诗极为伯敬所赏云。 年年腊月拜坡公，轴配诸贤出真相。 尝闻羼提老子语，涪翁之配宁多让。 匡庐天半峙峨眉，故在秦李晁张上。 谁言诗到苏黄尽，万古江山敌高唱。 荒寒四壁一苏斋，发泄当时秘妙藏。 嵩阳居士青眼看，秋影庵中梦来访。 颊豪栩栩传有人（坐间高生。），醉态峥嵘俨相向⑴。 嵩阳帖正焚香对，快雪箧请穷诸妄⑵。 江心双井月一泓，秋盦笔力破溟涨。 依然插斗松风阁，篆起蛟龙缠叠嶂。 ⑴ 山谷尝言：「李伯时近作子瞻按藤杖、坐盘石，极似其醉时意态。吾辈聚会，时开此像，如见其人，亦一佳事。」 ⑵ 冯氏快雪堂所刻《嵩阳帖》即董文敏所云摹本，而外间有目彼为真迹者。 夜来何处雨，寒与朝岚抗。 濛濛澹白痕，吞吐不相让。 日光动山尖，渐渐分叠嶂。 一痕压忽平，低垂屡摩荡。 少焉忽横铺，㳽漫非一状。 绝壁空青断，为云为水浪。 一道飞泉来，冲之失依傍。 不能及山腰，却挂青松上。 花淞冻旋消，文豹晴待放。 南山气佳哉，取路出空旷（「气佳哉」句须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