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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西山不独有夷齐，商岭不独有东园。
青门亦有种菰者，抱瓮甘与佣人群。
近城自有闲田地，僻远不必朱陈村。
夜夜贪看渭川月，朝朝闲望终南云。
春来荷锄耕东门，秋来抱蔓归东门。
东门之菰世所珍，东门亦复罗芳樽。
劈菰酌酒乐复乐，可笑富贵多尘烦。
当年丞相叹黄犬，何曾此日留儿孙。
失侯贫贱亦何恨，细推祸福相纠纷。
高车驷马足遗臭，烟耕雨锄多英芬。
当时无忧已自可，何况万古名流闻。
种菰堪羡东陵侯，华亭鹤唳哀平原。
昔年东陵曾作侯，今日东门来灌园。
一持刀笔争刮摩，野鹤不杂连鸡群。
萧然城外一区地，咫尺皇都如荒村。
长安之东洛阳西，门前车马多如云。
争利贪前尘扰扰，金珠尽入侯王门。
岂如东门独种菰，良辰亦复开清樽。
卖之衣食亦足继，食之又能排心烦。
柴荆不敢近帝居，肉食不敢希王孙。
高皇龙飞秦鹿失，贩缯织薄徒缤纷。
韩彭一朝竟菹醢，岂闻万世流芳芬。
首阳之薇武陵桃，高风漠漠空传闻。
大隐何必深山中，挥锄只合耕东原。
子真躬耕居谷口，元亮棹舟归田园。
何曾梦入黄阁中，廿与鹿麛长为群。
不见秦时东陵侯，秦亡居此城东村。
种菰一顷心讨足，昔日富贵如浮云。
日出荷锄耕荒陂，日入带月关柴门。
菰甘自可浇乾肺，浊醪亦复盈污樽。
功名思之诚烂熟，贫贱岂有热恼烦。
所求易得馀何求，此道可传云仍孙。
一朝游谈卿相间，片言可是能解纷。
商山之翁定储位，至今万古流清芬。
种菰采芝何可小，身不得见名空闻。
枯荣递传何足计，菰甘独数东门原。
闲中阅书史，一览天宝事。
玄皇初图治，真是明天子。
宝床登学士，庭中焚锦绮。
藏疏金函里，赐箸表宠异。
孜孜四十纪，八方尘不起。
终焉不如始，忽然耽色美。
贵妃宛转侍，秦虢争妩媚。
一从丧心志，百度随以毁。
暝然忘大器，日日事淫侈。
荔支经百置，珍犀来交趾。
奇花变青紫，妖草能醒醉。
笼藏绿衣使，舟泛兰汤水。
春风富桃李，秋夜荒游戏。
清商杂宫徵，歌吹欢未已。
渔阳养豺豕，鼙鼓喧燕市。
西来杖马箠，河北皆风靡。
潼关战失利，龙驭巡万里。
苍皇马嵬次，蛾眉马前死。
人生足悲喜，祸胎谁所致。
李郭真将帅，兴复反掌易。
君王返旌帜，掩面重回视。
不悟播迁耻，还恨佳人萎。
我今读数纸，成败如掌指。
世有足可恃，寡欲天下理。
一有所纵恣，谗佞因以至。
争来中我意，衰亡良有以。
谓余若不是，看取明皇记。
平生远游志，拟欲极幽屏。
一为名所系，役役困簿领。
前年脱世网，恣登金刚岭。
一万二千峰，尽拱毗卢顶。
奇观甲天下，夙愿始得逞。
今年游俗离，俗离亦幽迥。
马岘当洞口，鍊石铺百顷。
一路坦如砥，八桥水深净。
暯到大法住，恍然入异境。
铁镬侧溪曲，铜柱轶光景。
罗代殿像在，鬼怪伏精猛。
颓垣遍崖谷，遗基犹整整。
相与吊往事，举杯一悲哽。
黄昏到福泉，试看岩下井。
刳木注石槽，不用■与绠。
夜与旭上人，共饮一碗茗。
谈玄洗尘想，闻钟发深省。
珠宫焕若新，莲漏夜亦永。
明朝登绝顶，去去入杳冥。
云深一洞幽，叶落千峰冷。
诸山罗脚底，渺渺如畦町。
侧身望南海，蜃气极溟涬。
俯见三韩地，正如在深阱。
一片蛮触角，扰扰几争鼎。
飘飘气凌虚，日月可倒影。
半世落人间，何用事骨鲠。
不如伴白云，泉石穷游骋。
石龛俯溟渤，往事多奇踪。
何年月氏国，泛此千石钟。
上载黄金仙，驾以沧海龙。
随缘到东陲，于此安粹容。
神钟挂岩下，诸佛坐孤峰。
高城卢太守，偶尔来相逢。
稽首谢六通，百拜心益恭。
奉之踰狗岾，晨夕香火供。
千年更万年，灵怪多吉凶。
玄虚溺高明，报应惊愚蒙。
颓迷不复辨，邪正谁适从。
安得人其人，尽驱桑与农。
登山须到顶，晴晓入幽谷。
竹杖在吾手，芒鞋着吾足。
攀缘碧萝月，去去穷䂽崅。
上竦有乔杉，蔓生多侧柏。
异卉不知名，奇花间红白。
行行渐幽密，如入褒斜穴。
下视杳无地，上不见日月。
残雪在崖隙，阴风吹猎猎。
昨者在山下，酷暑方着骨。
今朝入山中，爽气寒凛冽。
高卑自不同，寒暑亦不一。
始知天壤间，造物多戏剧。
蟪蛄疑春秋，朝菌昧晦朔。
予生尘壤间，何异此物惑。
愯然心胆丧，久立长太息。
更上最高峰，廓然天门豁。
左右尽奇岩，亭亭削玉立。
北望毗卢峰，万丈横翠色。
洞壑郁窈窕，面面争奇特。
循溪下深谷，细路如阶级。
两涯无寸土，晴川走白石。
行到妙吉祥，困极留数刻。
叉手揖瞿昙，取泉饮一勺。
招提谁所建，黄金涂四壁。
高僧数十辈，绕榻走不歇。
云是着功夫，天堂庶可入。
此言何恍惚，只可惊愚俗。
观音信奇石，佛地亦名刹。
试投摩诃衍，挥汗坐林樾。
阶边有莎草，软翠可爱惜。
僧言指空师，于此拜菩萨。
至今鬼护持，不啻双树木。
狮子苦吼哮，妙峰嚣尘绝。
行径或有无，石上人踪灭。
或登万丈崖，或临千尺窟。
赖有铁锁垂，缘之下幽黑。
惴惴临不测，性命寄毛发。
来登普德窟，奇险尤可愕。
谁立两铜柱，缘崖构禅室。
铁索相缠绕，俯临无底壑。
金碧耀栋梁，沙佛坐岩隙。
举世尽趋仰，千古著灵迹。
复下灵通口，两山如束峡。
飞流出其下，乱落如飞雪。
黄昏到表训，古寺半颓落。
自从榆岾来，距此里五十。
所见虽已富，气力亦已乏。
禅窗少支颐，遥忆所经历。
金刚千万峰，一一在胸臆。
聊将记所见，他日为耳目。
洞中虽已遍，山形难尽觌。
快登正阳寺，始可见历历。
国望俨若尊，毗卢亦峻极。
其馀众峰峦，尽在儿孙列。
搀天皆玉立，奇特固难说。
或如狮子蹲，或如猛虎躩。
或如高僧坐，或如观音立。
灵龟敛一足，鹰隼披两翼。
白龙饮晴川，丹凤骞碧落。
风吹鳞甲动，云捲肩衣裼。
森森剑戟攒，缟缟葱笋削。
一万二千峰，形色固非一。
一一有生气，尽向昙无竭。
当年画图间，见此犹惊愕。
如今幸目睹，神心若飞越。
高吟记胜迹，山灵为我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