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
物有微兮可恶，理有疑兮可烛。
抑志兮抒意，溯九关兮乘溟漠。
虎豹峨峨兮相呀，云濛濛兮争集。
事有昭兮莫究，忠有实兮莫察。
惟天意兮沕穆，孰离合兮可测。
① 载叔。家在锦城会津津头。己巳作。名坛。
兰为桨兮桂为棹，合众芳兮搆吾舟。
荪挠兮荷旌，蔚茝盖兮蕙斿。
既华采兮实中，盍佳游兮周流。
择吉日兮辰良，将泛滥乎中洲。
时不可兮骤得，怅岁晏兮夷犹。
闻好逑兮北渚，謇谁留兮自虞。
喜嘉会兮有当，固离合兮相须。
矫余首兮企予，忽云消兮雨收。
虹霓廓兮氛霭清，白日出兮悠悠。
子交手兮善窈窕，又既要兮近者伟。
有操兮可嘉，惟美人兮不汝过。
及年岁兮未暮，效琼佩兮周章。
顾湘汉兮异路，亦昏明兮无常。
龙有角兮深渊，蛟有牙兮高丘。
杂风雷兮狂怪，倏神瞲兮鬼咻。
按吾枻兮敕吾橦，愿无易兮安流（载叔新除洗马。闻命发行。）。
望美人兮天一方，撰余辔兮高驰翔。
平原忽兮路迢远，横四海兮焉穷。
夕济兮西澨，雷阗阗兮雨冥冥。
冲风至兮水扬波，俄滉瀁之无依。
抚余马兮安驱，且弭节而自思。
理弱而媒拙兮，何方圆之能周。
惟否泰之相极，将天命之不可求。
归去来兮攀援，桂枝兮聊淹留⑴。
⑴ 即见朝报。张维以吏判。出倅罗州。
① 所骑骠马被选。御乘溥驿上去。以病蹇见退。泽堂作病骠歌。讥余病穷。
尔既不遇夫王良，曾何轻施而妄行。
岂无尔才之可恃，时亦犹其未央。
苟尔内操之有得，何伤乎名誉之不章。
轩辕邈以不可攀援兮，固将委绝乎下方。
澹好姱以端居兮，合众馨而实庭。
感莳育之丰悴兮，愀含思而凝情。
循阶际而低回兮，惜幽兰之秋萼。
何所独无芳草兮，吾取尔之酷烈。
昔余之移尔苗兮，趁甘雨之新晴。
觇土膏之滋沃兮，遍九畹以栽成。
紫蕊兮素茎，蔚■▼兮堂之旁。
伊敷华自中出兮，芬𧄦𧄦其外飏。
故余之以是为可恃兮，谓尔荣名之日彰。
噫世之莫尔知兮，吾谁可与玩斯孤光。
时亦暧暧其就暮兮，鹈鴂为之先鸣。
众芜忽其零落兮，芷蕙靡而瘀伤。
顾尔兰之郁郁兮，保厥美而从容。
天又重之以霜雪兮，岂尔姿之长荣。
叶于邑其将罢兮，形枯槁而销铄。
然尔志之信脩兮，亦何悲夫萎绝。
宁与野草而同腐兮，终不与椒榝而竞先。
余将旌性而制佩兮，聊以勖夫吾身。
长余绥之纚纚兮，洁余服之皎皎。
昭䌽藻而雕饰兮，永流徽于终古。
悼吾衷之多感兮，悯吾身之寡俦。
物有洁而易污兮，音有亮而易休。
何质卑而位微兮，遭众人之交嫉。
固枘凿之异偶兮，宜结舌而退伏。
思内省以自讼兮，焉著书而申复。
重华死于九疑兮，孰伪真之可究。
旦获讟而东征兮，亦未免夫恐惧。
惟日月之光明兮，或氛翳而昏𥊦。
矧匹夫之常陋兮，岂超脱于众累。
道谁直而必伸兮，理既泰而有否。
噫魍魉之责影兮，寔未信其云已。
援往昔而寻思兮，惕抚己以自抒。
始余好锐而尚毅兮，勖骤进而高翥。
不量身之轻贱兮，敢陈力而就列。
荷先神之阴补兮，幸承君之馀泽。
嗟疾步之易踬兮，果迷途而蜷跼。
揆既覆而可惩兮，复遑遑其何求。
瞻湖浦之沃壤兮，有先人之旧畴。
况此天时之嘉会兮，春又申之以和欨。
王雎嘤嘤而飞鸣兮，鸧鹒颉颃而交翼。
吾岂好忧而恶乐兮，殊方又不可乎久托。
小歌曰：螭龙之处污渎兮，固见制于蝼蚁。
鸿鹄之一举兮，又焉知燕雀之喧鄙。
捐余佩兮汉之中，解吾绂兮汉之涘。
膏吾车兮秣吾马，南指月与列星。
赖皇天之厚德兮，庶无忝而休行。
众兆各有所乐兮，吾何心而独伤。
有车可巾，有酒可尝。
其食既饱，其裘既暖。
仕亦不为辱，名亦不为贱。
今悄怅以若丧兮，吾实不自知其何心。
富贵非吾所必恶，藜藿非吾所必甘。
达人非吾所必慕，党人非吾所以惭。
潜服膺而求思兮，何所伤之多方。
昔娥林之启胄兮，谅皇直之吾宗。
肇植德之优游兮，颇中叶之扬光。
廉介世于十六兮，曰吾考之皇父。
孙丞祖而濡染兮，益明精以自保。
抗直以不惧兮，强果以不二。
知子之莫若父兮，皇父亦自为之知已。
咨天命之不遭兮，终未跻其明扬。
惟祸与福，贵贱死生。
鬼神不能要，圣智不能明。
顾吾生之愚陋兮，岂不择止而慎行。
况枘凿之方圆兮，又与众而不好。
将擪按而随从兮，恐吾身之贻累。
宁独保于岩穴兮，混草木而同腐。
乃歌曰：汉水之南，南海之北。
江山阒寂，磈礧岩石。
暮春令月，天和气清。
王雎叩翼，鸧鹒交鸣。
老不可兮更少，时不可兮再得。
吾将归去乎松楸，淹息乎萱闱之侧。
水耕香稻，陆种黄粱。
岁时伏腊，烹羔炰羊。
飨我冢墓，乐我亲朋。
纷左啚而右史兮，抚琴瑟以自娱。
苟至若是其终之兮，世又安知慎子之何如。
庚申正月十六日夜。梦有一异人。卜余行藏。得重乾初九。初九即潜龙勿用。觉而怪之。又占其梦。得风山渐之山地剥。九三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孔五鸿渐于陵。妇三岁不孕。此亦与梦中所占。大意一般。往在丙辰之十二月十二日。曾梦是人。寄余以书曰。安履仍默。中心穆裕。以道为道。以欲为欲云云。即今思之。其亦潜龙勿用之意。前后之梦。了然相副。况余占得剥卦。敢不自诫。作赋以申其梦。赋曰。
藐离群而屏处兮，何所思之多方。
感时序之流迁兮，惧身名之未彰。
维经国而弘济兮，固非余之所期。
彼縻迹于抱关兮，岂非为贫而为之。
矧吾人之微陋兮，焉不努而有获。
私揆拟而然疑兮，殷虞忧之交集。
心烦劳而不聊兮，就衾幕而自息。
空馆阒其无人兮，夜凄清而多寒。
独展转而陫恻兮，廓抱影而潜身。
中郁郁之无解兮，嘅衔怀而告谁。
忽神悴而意怠兮，䁆寝寐而遂迷。
精飘翳而上浮兮，乃亢乘而遐跻。
路崎岖而低仰兮，指淳芒之婓婓。
云雾暝其泄雨兮，杂风飙而晦微。
怅揽辔而顾慕兮，念前路之良难。
若有矗余以淹留兮，翩下翔乎来延。
倏矫首而仰眺兮，㬇神人之有容。
扬杂错之徽蕤兮，俨端佩而俶装。
蜷跼顾而低佪兮，意激昂而飞越。
遑趋跽而拊余兮，隐有轸夫饥渴。
闷予行之踽踽兮，执用舍以嚬頞。
钦默祷而祗卜兮，得重乾之初九。
承至贵而周旋兮，惕兴思而觉悟。
竦凝神而静想兮，亮昭昭其有教。
粤维龙之神德兮，固殊灵于众类。
衔阴阳之太和兮，握造化之奇权。
既连群而普位兮，宜有行而可宣。
胡云雨之未济兮，遭九阳而卒艰。
苟轻动而妄施兮，犹见制于蝼蚁。
沕渊潜而自珍兮，聊俟时乎且嬉。
伊进退之有度兮，唯遵率而无咎。
陋鄙夫之常恋兮，畴能既行而遽止。
胶吾衷之疑惧兮，重抽蓍而自卜。
遇随阳之异鸟兮，亦超美于羽族。
励耿介之专心兮，有远抱而深识。
畏迅风之剥物兮，飘回翼乎南翥。
览陵陆而择止兮，盖有诫于矰者。
去稻粱之洲渚兮，入云雾以栖集。
彼鹦鹉之聪惠兮，尚不免夫羁缴。
孔雀有其綷羽兮，只速累而贻孽。
倬长往而高厉兮，伟尔己之脩洁。
揽斯繇之有吝兮，实潜孚乎畴昔。
盍信行而断毅兮，勔仰高而蹈景。
曩余之亦有授兮，增委曲而弘敞。
安素履而勿迁兮，愿守玄而静默。
肃操外而内裕兮，任物我而随适。
事优游而隐约兮，本幽人之贞吉。
混冥观而缪复兮，果殊澜而一派。
想幽灵之讶予兮，又重之以烱诫。
忻余心之有得兮，骤回步而复路。
咨中正之大度兮，寔纯粹之所寓。
故君子之乾乾兮，贵自强而不息。
终乐行而忧违兮，确所守之不可拔。
肆颜曾之守穷兮，有遁世之无闷。
陶一元而融仁兮，涵泰和之混浑。
嗟子路之行行兮，在圣门而离患。
刚与柔其相济兮，谅前脩之所勉。
美金精与玉质兮，夫孰能不鍊而有成。
众夫诱余之蛾眉兮，犹惧夫余心之不贞。
既有材之正直兮，又按之以绳墨。
苟吾有此内美兮，不吾知其亦何恧。
彼时会之变化兮，亦天道之常式。
小男俪其老妇兮，固睽违其不合。
履重岳而愈险兮，势摧辕而破辙。
固有征而不复兮，又焉孕而可育。
款草木之零落兮，恐后时而无及。
将潜藏而隐晦兮，岂不乐心而顺受。
骐骥之翘陆兮，初岂要夫羁纽。
樗栎之臃肿兮，唯不售以获寿。
指圣门以高追兮，夫岂路远而不可及。
游文章之林府兮，亦吾党之所乐。
将渐冉其岁月兮，要以尽夫吾生。
列玆梦而告溯兮，庶无坠以佩铭。
天蔼蔼兮云低，草和烟兮萋萋。
鸟依花兮啼春，风摇琴兮娇人。
三杯酒兮布巾，聊独步兮高闉。
丹阁凝兮华梁，纷照曜兮朝阳。
锦帐飘兮悠扬，车绕市兮徐行。
澹忘归兮夷犹，孰𢞓余兮幽情。
哀我民兮既罹此涂炭，天又申之以札瘥。
惟英豪并进而协力，固知夫赖宽仁之网罗。
苟执辔之得其人兮，故安驱之远逝。
木有根而必茂，化无微而不届。
夫何捷径而窘步兮，卒崎岖而遭屯。
人心各有所主兮，鸟兽亦可与同群。
览冀州兮有馀，岂无一毫之可保。
望阊阖兮企予，嗟欲吁而有阻。
惟皇天之宏覆，何造命之不均。
彼玉佩兮琼琚，固众兆之所珍。
按绳墨而益励，又重之以内美。
方亢乘而遐跻，忽中途而委弃。
咨成败之有数，谩时议之纷纷。
既屏伏于遐陲，亦云惩夫曩愆。
物有微而易著，情有隐而罔分。
苍梧郁其暮云，海水深而万里。
勉纫兰而茝香，聊逍遥兮且俟。
漠罹斥而沉踪兮，块与世乎长辞。
中悯瞀之忳忳兮，益激切而羁机。
宁脩恺而嬛媚兮，愿遵节而自持。
昭遐怀而幽思兮，廓三五而经营。
惟中古之闶荡兮，羌不可乎铨衡。
挹高阳之馀徽兮，抚南荆而慨息。
款吾累之蹇连兮，何淑烈而固直。
观天道之无穷兮，缪参轶而交斡。
物有质而能迁兮，理有极而能革。
皎吾累之信脩兮，岂体解而可释。
遭纷缤而淟涊兮，愈佩藻而雕饰。
指九天以为正兮，令五帝以折中。
情与貌其可矜兮，言与行其可惩。
云胡汉末之杨氏兮，好蔽美而昌辞。
肇累务此众芳兮，固诚极而壹志。
累既蹇蹇而无悔兮，焉有中道而改路。
吾苟容夫珍剃兮，虽鬻九戎而不累。
恶鷇鸟之离于巢兮，固将低回而飞号。
伊促辔而曲骋兮，骐骥已知其不可售。
椒兰之好嫉而难并兮，岂吾累之不豫寤。
顾初心之有执兮，不忍舍君而离国。
玆累隐约而委绝兮，谅昭昭其有节。
文固肆而意约兮，死固忠而行独。
曰中庸之大道兮，实非累之攸履。
惟伏操而终之兮，亦先哲之所厚。
嫉尔云之矫志兮，又骋词以垢累。
谓尔言其不足取兮，究自服以雠之。
当汉道之弥季兮，亦云尔质之好脩。
离群而辟处兮，自与道德为之娱。
焉非玄而可讨兮，焉非沄而可施。
默浑凝而渊静兮，骄独步而高麾。
方初服之揭揭兮，宜尔歉乎累之所为。
胡反累之至行兮，实乖张而错施。
尔谓■之可襞兮，胡尔自衒而不为耻。
夫女道之婵妍兮，惟贞一其可嘉。
胡飏尔之蛾眉兮，遂悔遁而有他。
鲸鲵之蝹蝹兮，判纷缤其离属。
所贵祥龙之神德兮，乘云霓而扬伏。
尔既网于■■■，固知其贪饵以终累。
噫尔兰之不可恃兮，岂尔芳之能久。
始参差其蓬茸兮，杂众芳以相依。
霾风披靡而一至兮，汩漭漭与枳棘同归。
郁奋藻于坎壈兮，超遐寻乎绝垠。
依岷峨而抗志兮，仰重华而结言。
夫孰异道而相当兮，将吾累之辟之。
属薰菲而周章兮，恐吾累之不尔。
纳彼琼糜与秋菊兮，信吾累之所服。
苟所服之笃好兮，虽九死其何惜。
不违道而履行兮，亦云寿夫一日。
钦汨𤄷之流亡兮，名至今其弥延。
尔既不知其去就之攸当兮，惟尔欲之溷厥真。
解纯悫之良辔兮，泪横流而奔骛。
惟利心之是恣兮，焉察曲直与先后。
输平日之道德兮，投寂寞而委之。
合篆葹与薰莸兮，赴尘灰而摛之。
始尔尤累以轻行兮，重咍累之湛水。
尔身坠而自殒兮，顾何如于吾累也。
尔既责累乎传说兮，胡不自行而行之也。
岩居而俟其时兮，焉虑鶗鴂之先鸣。
纷尔总总其奔走兮，奚暇鸠鸩之媒谕。
抚流年而顾怀兮，悼三世之不壹遇。
探典坟之幽荒兮，轶周孔而远骛。
览智议其孔昭兮，今何迷之贸贸。
彼谦恭而佻巧兮，宜尔昏之不先规。
胡既竞进而贪附兮，又有剧秦之媚辞。
伦有常而难罔兮，义有纪而难私。
固是非之昭察兮，恐吾累之不尔与。
昔微子之过故墟兮，犹低回而慇悯。
眷尔国之荒芜兮，尔何为乎此忍。
虽使百死而糜身兮，岂尔罪之足恕。
疾吾累之贞忠兮，蹠由聃之无义。
执两端而折衷兮，聊奋策而陈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