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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爱女生四载，岁月忽蹉跎。
不幸而短命，一朝灾祸罗。
偃卧垂十日，永辞归山阿。
死者竟已矣，吾生长悲嗟。
无病防汝病，有病惧病多。
未死忧汝死，既死伤如何。
当汝未死时，依依色笑和。
身披红布袍，足穿乌革靴。
楼阶下复上，舞蹈何婆娑。
睡起弗娇啼，无人尝自歌。
伯叔父若母，怜爱咸匪他。
祖母勤顾复，饮啖分鸡鹅。
提携赖诸姊，奔走随阿哥。
嬉戏有馀欢，称名带微讹。
池边玩金鱼，庭前攀绿荷。
今年我教学，远离锦水波。
每遇一归来，迎笑不觉哗。
瞻拜忘其疲，眷恋若有加。
值缝新帐成，时于帐中遮。
角钩弄流苏，檐画识春华。
胡为倏婴疾，热癍成沉疴。
不食复不语，始犹呼饮茶。
既遂痛苦毒，挥手徒噫哑。
弥留已浃旬，两眼湿流波。
瞪认嘂惨悽，奋兴势微斜。
恨身黏床席，恨声滞齿牙。
知汝与我诀，无复得抚摩。
我言汝其死，命也难复瘥。
恸哭天地昏，相看泪滂沱。
岂意我一出，汝魂竟登遐。
自此从外还，不见汝在家。
哀情讵尽陈，肺肝刺刀戈。
终夜但展转，泪多眼生花。
愈想愈狂惘，历乱心如麻。
时序自淹速，今兹反难过。
此生终有涯，此恨焉能磨。
有女芗奁亶窈窕，容华二八芳龄少。
玮态瑰姿习以都，凝朱一点微含笑。
明眸善睐秋波荧，澹眉晓望春山缈。
凤簪浮动傍奇葩，曼鬋似云光可照。
楚腰怯柳秀堪餐，环佩吟风音悄悄。
轻盈罗袖露柔荑，石榴裙压金莲小。
澜辉掩映绿池间，一枝乍发芙蓉袅。
父母娇怜掌上珠，姊妹红颜孙弗如。
银针爱绣鸳鸯谱，彩笔能题蝴蝶图。
侍儿三五同嬉乐，不信佳人多命薄。
惜红拾翠昼游欢，燕语莺啼春睡觉。
云绡雾縠暗生香，离洒巢簥逸韵长。
雅焚龙脑纱窗静，闲对鸾形绮幔光。
乘飔花下殊芬宿，待月帘前清影凉。
月明飔暖年年奏，粉黛几人应与友。
悲生铜雀西陵望，颦效苧萝东里丑。
卓女淫奔司马琴，文姬失落匈奴手。
儿生淑贵更何求，未知当作谁家妇。
不字幽闺贞十年，迟归应勿怨期愆。
桃花含芳灼未发，梅实满林青自县。
鹓雏息羽择嘉树，龙子潜鳞思广渊。
沈吟不觉心语口，愿得贤如梁伯鸾。
嫦娥本是有穷妃，锦掤绣韣恒相随。
窃吞金母延年药，暗惜朱颜远别离。
有黄枚筮云其吉，翩翩归妹西行日。
广寒清虚路不遥，身轻微步霞踪逸。
从此幽栖谢紫埃，脂铅无事独徘徊。
琼楼玉宇重门锁，翠幄晶帘高影开。
满空霜露巍峨处，低望人间隔烟雾。
几回欲下少云阶，宛转愁肠为谁诉。
秦楼嬴女善吹箫，凤驭双腾入九霄。
我来悔不骖鸾乘，只博青天怨寂寥。
天壤生死情何极，雪床冰簟深相忆。
桂叶年年褪晚黄，兔雏夜夜啼空碧。
羽衣嘹喨霓裳新，素女无愁春复春。
旧时前殿看歌舞，今夕凄凉少一人。
玲玲玉杵惊寒梦，捣就玄霜凝不动。
为感君恩未忍尝，拟酬灵药无由送。
请看织女会牵牛，乌鹊银河度晓秋。
何如孤抱参商恨，纵使长生自泪流。
曾闻霹雳摇山岳，关弓九射九日落。
何不一箭破蟾宫，嫦娥堕地归椒阁。
或问：“射日生唐，有穷出夏，同名异世，未可牵合为一人也。”予曰：“然。”杂记载：有穷后子，自少习弓矢，乃慕古羿之为人，于是亦名羿，恶知嫦娥之意，非欲厥夫效射日以射月也。夫诗道妙于借境，寓意自远。是故夫妇交爱，时夏之恒凌空上升神怪之谬，而假月宫以发叹者，其志盖存乎明人伦而为学仙者戒也。伉俪有怀，天下违道，虚无诞妄，不辨自破矣。故曰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区区人事之同异，又奚暇论耶。壬申冬夜识。
璇河碧净明南极，瑞绕卿云嘘五色。
下烛桃源多异人，澹宁幽远畴能识。
我翁清淑挺其间，胎结英芬绚八寰。
椠彩铅辉吞武库，笔涛墨雾贲名山。
弱冠章逢观璧水，春华秋实纷堪纪。
席珍还待举呦鸣，雄踞词坛捉牛耳。
吾宗锡胤远蝉嫣，金紫箕裘六百年。
忆我鸤鸠扬烈后，得翁鹏起奋光前。
仔肩堂构馨笾簠，頫笃燕诒昂干蛊。
桃虫纵使偶拚飞，桑土绸缪那敢侮。
程门皓积雪氍毹，融也高堂施绛裯。
小子翕然歌誉髦，春风何处不涵濡。
我思有才必有用，行藏总拟为时栋。
行慰龙田雨望奢，藏看史奏星葩动。
当世如翁岂盗名，学优盟志系苍生。
素殊梓泽富而艳，讵效竹林谈自清。
公车竟断长安道，藜吹空照芸芝老。
彤墀圣主颂难飏，白首潜夫篇就草。
只今览揆适从心，鸿羽仪形粹德音。
愿教岁岁人如玉，何必累累肘曳金。
迩来缔社珠山下，斌斌不乏于喁者。
赋辙驰骧追屈宋，文江浩瀚凌班马。
盛事千秋意气多，宏襟五岳卧游过。
醉吟居士香山会，康节先生安乐窝。
邵德遐龄古稀见，唐蓂十五开渊献。
羊裘鹤发已传徽，麟趾凤毛尤足羡。
未了勋华付有人，豫章七日何轮囷。
结绿晶芒升紫气，渠黄逸足绝红尘。
庭前森植三槐树，桂殿云馗会骞翥。
苞雏衔得宝纶来，长向瑶池伴青羽。
紫云洪公讳云蒸，湖广攸县人，万历庚戌进士，天启乙丑繇户部郎来为吾广太守，考满擢本省宪副兼参议，督兵入卫，回任晋参政，摄惠潮两道监军，征剿九连山寇陈万、钟凌秀等，平之，添设连平州，晋按察使，分守岭东道，整饬伸威兵备。会洋贼刘香作乱，入寇海丰，督府檄公往抚之，为贼所留，公以死自誓，嫚骂不屈。踰岁，官军出讨，贼咎公约兵。公曰：“吾恨兵来迟耳。”又遥呼我军速战，勿以我为惜云，遂遇害，是日贼平，崇祯乙亥四月也。后数日，得尸水中，面如生，粤士民莫不思公德，感公烈，遂请台宪奉公入祀名宦，多为诗以吊焉。
欃枪吐妖摇南岭，海波飞扬亿万顷。
白云越秀逼狼烟，奋揆戒严氓胆冷。
公本湘沅一岁星，壶间扇缓解论兵。
投袂穷岩探虎穴，掀髯黑浪馘长鲸。
忍拚躯命济苍赤，一死鸿毛何足惜。
闻当我军鏖集时，纵横戣钺甘如饴。
阴霾杀气惨呜咽，碛草炎云愁不飞。
见危授命诚稀得，敌忾乌能顾七尺。
恨不须臾碎贼头，遥语貔貅函弩力。
此日吁嗟匕首红，此时就难何从容。
真卿仗义詈希烈，张步矫虔戕伏隆。
亦有吴云与王祎，滇南死节谥双忠。
彭殇草草今安在，祇见流丹露光彩。
魄逐灵均共葬鱼，魂成精卫思填海。
忆曩一麾来五羊，翱翔藩宪拥寒霜。
万里提师卫京国，宣威禦侮勚勤王。
班黔借寇旋东土，乐只十年讴召杜。
九连之山多巨盗，暂试韬钤涖罴虎。
倏奏廓清因建州，疮痍盈眼劳摩抚。
千壑丛箐万苞蘖，尽化桑麻乐安堵。
如公才略自峥嵘，姑衍燕然储盛名。
可怜小丑偶相遘，断送勋庸罄厥生。
虫肝鼠臂那堪说，恶飓腥泷凝碧血。
河伯晨号碣石潮，山灵夜吊罗浮月。
白蛇纪月青豕年，繇此光争两曜县。
为厉献囚心已慰，有功民祀庙巍然。
我生不洒人间泪，独向忠臣曾雪涕。
漫赋悲歌续大招，瑶篇金管荣无际。
众贤累若萦印绶，而独儒冠困黔首。
世间轮奂竞凌云，而独儒宫无一亩。
空嗟壮龄适六六，却不庭燎陈九九。
学道原思生自贫，择贤德曜容偏丑。
璞在宁堪几刖足，絖存依旧不龟手。
逍遥天地凤凰翔，流落风尘牛马走。
狗盗鸡鸣徒尔为，从安衡怒非吾偶。
药笼一日不可无，冠玉其中未必有。
兰畹将成榝与茅，马群止识骊而牡。
效虚画虎且屠龙，名艳南箕及北斗。
柳州乞巧巧谁多，昌黎送穷穷去否。
发梦于何启乃心，谈经聊以糊其口。
眼光亿丈照三辰，胸阔十围藏二酉。
犹思蹂身作荐席，勿学草玄供酱瓿。
道路尝忧祖逖先，平时孰约张良后。
南阳寂寂隐耕夫，渭水悠悠閒钓叟。
虽云意气叶高深，未免饔飧躬井臼。
怀古千秋感激浓，全真一我周旋久。
赞修尼父欲无言，沉醉渊明仍止酒。
凭仗先人煮字铛，为卬此日麾愁帚。
伏龙之麓标胜概，奇石峥嵘矗霞外。
主人汴宋诸王孙，肯构不忘皇考爱。
辨州刺史来吴京，象山草堂猗得名。
绮花琳竹传幽韵，月客风人敦好盟。
侧闻嶞乔拱四寓，卧游久已知其处。
空同姑射医无闾，蒙绎亭云华不注。
罗浮九疑何穹哉，青城巫峡郁嵬崔。
伏虎驱羊壶峤幻，云峰剑壁芙蓉开。
神物言寻高士识，蜚来诒璧堂前息。
五色惊看娲补馀，万镒应非遁买得。
隐瀑层岚玄赏稀，金鍧璞琢迈支机。
觐明楼外浮青黛，敦艮门边连翠微。
羽畎行占夏翟贡，朝阳可听凤凰飞。
绍庭陟降山之下，僾见岩岩乔仰者。
岂虞卫国散平泉，未数眉山记木假。
况复堂中丛宝传，图书轮囷万轴县。
负荷析薪光燕翼，长离毛采纷翩跹。
著书藏山芳誉蚤，山旁亦生书带草。
终南佳处何须羡，泰岱崇瞻旋自考。
迩之梓里远枫宸，帝室方需柱石臣。
异时庸代铭崧岳，多是象山堂里人。
微寒袭衣袂，夜雨声相属。
灯前简古书，静展孝经读。
开篇恍然入阙里，云是七十二贤之所履。
泗流渊源粤可寻，东蒙峻极堪仰止。
中有一人号素王，尧颡皋项依稀似。
侍坐者谁人，无乃子舆氏。
师徒相对何谆谆，无非一孝而已矣。
古来百行兹为原，先王至教繇之起。
立身扬名彰厥终，发肤不毁护其始。
诏我以三除，诲我以五备。
警我以无亲，刑属三千弗与比。
幽通神，显移事，爱敬生，哀戚死。
悖德逆礼洵成恶，从令不争非云美。
下为庶人上天子，仰玄俯黄孰离此。
思人有此身，借问奚攸生。
毛里知同体，劬劳见至情。
受恩并隤确，形色所以成。
足行是地义，手持是天经。
聪来明往皆民行，至德要道岂虚名。
呜呼，人生喜惧年光亟，况乃有亲不竭力。
风木含悲亦既迟，一始一终当尽职。
我今炙圣言，私衷增感激。
竦惶再拜谢不敏，服膺斯语而无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