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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八月十一日,与子下吴船。
西风飘撇饯残暑,草树丛郁笼轻烟。
烟飞一缕散成雨,瞥眼嫩日弄柔妍。
予时力疾强酬接,支书作枕长高眠。
围棋数局亦复尔,胜负不计时欣然。
内热止苦欠鲸饮,村醪味薄多圣贤。
吴趋月色更圆好,泊船恰在枫桥前。
霜钟几杵催落叶,客愁病思滋熬煎。
推篷四望老眼豁,众峰罗列争婵娟。
朝来发兴遮不得,挑包担簦裳屡褰。
青鞋未踏虎阜脊,诗思已到浮屠边。
无端俗累泥游屐,兴尽岂关双足蹎。
山灵讥诃僮仆诮,步趋俯仰多牵缠。
丹阳崖岸盘屈曲,行人懊恼如痁瘨。
桔槔咿哑双耳聒,渴虹下饮奔晴川。
系缆京口无事作,揽胜独登金山颠。
山根浪脚互吞吐,摇撼激射声潺湲。
题诗正惭笔力弱,丰碑何用烦雕镌。
过江舟楫殊不恶,𦩘子偷渡模糊天。
黄河水面平如掌,一十六闸相钩连。
挂帆直上弩脱彀,如从空际堕飞鸢。
打鼓祀神神亦乐,桅樯乌雀来盘旋。
峄山湖水百里阔,澄潭集网排笭筌。
欢呼举网欣有得,轮囷紫蟹槎头鳊。
仲里巍峨双石阙,玉皇高阁临陂田。
涂鸦疥壁擘窠字,蜿蜒蝌蚪形联拳。
马驮被襆到辇毂,京尘刮面无停鞭。
息足仅计蔽风雪,矮屋湫隘连郊廛。
铜铛折脚吹湿火,长须僵冻涕泗涟。
喜逢端复共灯影,贳酒不惜钱十千。
关门洗脚饱吃饭,联床夜话空堂悬(谓劳书升民部。)。
延陵公子多逸思,过从车骑常连绵。
酒阑絮语及细碎,哀丝促拍张三弦(谓家长庚太史。)。
孟公招饮时投辖,倾筐倒庋愁初筵。
藏钩角胜斗便捷,宁辞百罚舞跹跹(谓陈谢浮太史。)。
两水亭中一尊宿,岳立嵷矗撑朝壖。
虞江衣钵肇刘子,强项肯学磨兜坚。
清谭忽忆余鍊师,鹤啄华表何时还(谓姜定庵京兆。)。
玉峰妩媚映双璧,临风皎皎疑神仙。
扶疏花影照素壁,高轩椽烛烧红莲。
国子先生坐皋比,谭经帐后无妖嬛。
屏置皮毛并颜色,意谓买骏空冀燕(谓徐健庵太史暨立斋夫子。)。
大王蕴籍复静好,小王秀色殊翩翾。
诗筒往返烦急足,涂抹纰谬施丹铅。
深情淡泊托豪素,朗如明月停澄渊(谓王西樵铨部、阮亭民部昆弟。)。
座中快睹程不识,律严刁斗诚精专。
清癯直与痴肥绝,恢谐谈笑趋机先(谓程周量职方。)。
南楼老子兴不浅,梁园小阁飞觥船。
明珠璀璨堆满屋,遂令瓦砾辞光鲜(谓宋荔裳观察。)。
广陵小凤更崛强,上溯韩孟师真诠。
梧桐百尺倚葱翠,锦瑟歌成泣杜鹃(谓汪蛟门舍人。)。
清溪徐子吾旧好,文章道义穷磨研。
下床定作东野拜,云龙合傍宁差肩(谓徐方虎。)。
澜翻倡和日稠叠,冷落不作豪贵缘。
君厌交游石支户,咿唔斗室鸣秋蝉。
白云瞻眺动归思,酸风㞳峭欺寒毡。
掉头长往不肯住,脂车朝发何喧阗。
江村日暮酒旗卓,征衫旋脱刚新年。
余独何为滞京洛,行止偪仄驱迍邅。
羡君直是一苍鹘,摩空两翮恣腾骞。
乡人相见问消息,懒欹弱腕书长笺。
借君口齿代余答,近作新诗几百篇。
古亦愁偪仄,今亦愁偪仄。
子刚居巷南,我刚居巷北。
所居虽同巷,颜面不相识。
民部斋中一尊酒,烧灯共饮只长揖。
鲸吞虹吸瓶罍空,酣呼宁问汝与侬。
轰腾支枕不复辨南北,但觉耳根铙吹鼓角声舂撞。
夜半醒来稍记忆,座间对我是何客。
铅华埽尽致心亲,烂漫天真无粉饰。
朝呼平头挟半刺,出入怀袖字磨灭。
叩君之门登君堂,埽除屋舍罗酒浆。
堆盘细碎饤梨栗,银丝斫鲙炊红香。
饮君之酒感君意,酒阑相顾忽愁语,道吾徒步何自苦。
有马许借乘,此风真太古。
暮骑来看慈仁松,攫拿枝干盘苍龙。
晓骑去踏芦沟月,月照霜华浸石发。
君当入直锁省闱,我坐一室兀兀送斜晖。
晨星欲落未落君始返,马未食刍人未饭。
便来借蹴京市尘,不问东郊路近远。
从此里巷相过从,日日清谈常到晚。
胡为长安雨雪冻连朝,狂风撼屋恣怒号。
曲身僵卧被如铁,寒威故作欺吾曹。
我欲出门不敢出,街衢冰滑马蹄蹶。
我非焦校书,我非王司直。
不忧板齿无,不畏左腰折。
只愁君家老马无气力,一步一鞭行不得。
噫吁嚱,此马既不能锦绣络头立仗下,长鸣定被官长骂。
又不能奔驰腾跃并八龙,超光越影云雾中。
春明门外柳如线,金勒珠鞯迷宝钿。
相逢那得九方皋,五陵年少徒相羡。
也思蹀躞砂砾场,寒风刺骨塞草荒。
将军好文不用武,学为博带宽衣裳。
骐骥负盐长太息,驽骀芗豆常饱食。
噫吁嚱,我独宁为此马惜,我独宁为此马惜!
御河抱城曲,四角相周萦。
春水涨绿波,汩汩流泉鸣。
轻风蘸微沫,水面如镜平。
市儿不爱惜,汇蓄泥滓并。
但取供浣濯,不见舟船行。
冬至前十日,寒威渐铮鑅。
河冰皱薄肤,雨雪飞珠霙。
积累益坚厚,凿之声铿铿。
触物成高亚,朝曦照晶莹。
好事鼓盲愚,刳木为舟形。
樯橹无一备,强之以船名。
方广四五尺,修绠系其楹。
一童作前导,群童竞喧争。
冰滑势奔驶,欲住不得停。
十钱买径渡,戛击仍驞駍。
北人笑拍手,南人心怦怦。
余家语溪上,门前语水清。
平桥架低岸,桥下艇子横。
篙师唱欸乃,两桨趁晴明。
中舱安几榻,𪖟睡甜如饧。
开窗挹远山,诸态毕献呈。
船头堆酒缶,船尾庋茶铛。
蒲帆剪十幅,满挂飞鸢轻。
此乐何弃置,驱车学长征。
对此发愁叹,因之寄远情。
为我语盲愚,天道忌满盈。
履冰古所戒,安步防欹倾。
尺蠖暂盘曲,中夜蛟龙惊。
绸缪须早计,弗使事变更。
已见南枝上,交交啼春莺。
① 用「为此春酒,以介眉寿」八字为韵。
婉娈玉山阴,交加丛桂枝。
本根郁畅达,花叶光陆离。
鸾凤栖其颠,芝草产其嵋。
粲粲盈圭璧,奕奕罗珣琪。
羽仪垂世范,择术识所为。
江南盛甲第,鲜华斗红紫。
失脚声利场,得彼每遗此。
曷瞻徐公门,弗异寒素士。
锄经为稻粱,进德若衣被。
亦有无厌求,迁善不知止。
露重月华满,庭户烂如银。
寿星汇两曜,朗景会斯辰。
云气徵瑞应,轮囷照四邻。
管弦鼓雅奏,淡朴融天真。
安得扇仁风,万物同和春。
张灯傧绮筵,广座集僚友。
致辞阿母前,长跪进斗酒。
联翩蕊榜登,夺标芥拾手。
流览前后史,盛事得此否。
阿母笑而言,固吾分内有。
抠衣历高堂,颂祷慎所以。
铺张等巫祝,俳优笑满纸。
北门惭健笔,南村羞瓮史。
紫诰书玉清,肯羡残牙齿。
习气真难除,乞言犹尔尔。
天风吹步虚,云璈震清籁。
双成从板舆,飞琼作傧介。
团饭撒朱砂,麻姑弄狡狯。
玉匕进玄霜,桃核盛沆瀣。
欲博阿母欢,齐谐姑语怪。
玉堂三学士,古道照须眉。
汲引勤奖拔,降德互等夷。
斯文二十年,吾党凭扶持。
平生一瓣香,敬事不敢私。
仲也暌承接,同声寄相思。
宝筏涉津梁,达观弃敝帚。
不知雪满簪,那见柳生肘。
大年倒三松,金石不足朽。
沧海纳糠秕,泰岱等培塿。
吾儒蔽一言,曰惟仁者寿。
阿林刚八龄,领质亦不恶。
未解义理微,颇识文字乐。
横逸恃小怜,娇痴成善谑。
所以损督促,嫌渠气体弱。
朝日就乡塾,伛偻苦束缚。
放学离中堂,如马脱羁络。
梨栗索不休,物类杂抄掠。
捉笔写擘窠,墙壁恣涂垩。
叠石状嶙峋,草树种错落。
飞奴架屋梁,衔蝉振铃铎。
熏篝窣络纬,丝绳系郭索。
历数难具名,造意无定著。
呼来面发红,百嗔付一噱。
有客远方来,双鸟弆囊橐。
其名为鴳鹑,毛羽竹鸡若。
葳蕤疑鸺鹠,联拳拟鴳雀。
生命脱膳羞,掌股肆鸣跃。
时作战斗容,不复计强弱。
饮啄课稻粮,喧阗厌闺阁。
盆盎盛涤除,胾腯悬扑攫。
展转怀袖间,宛若中狂药。
金距郈氏鹅,乘轩卫公鹤。
仪同与郡君,豢养滥荣爵。
五坊斗鸡长,禄食侔卫霍。
莫言一鸟微,其祸甚酷虐。
圣贤戒前车,凛凛垂矩彟。
讵无夏楚严,何不略忖度。
汝来听翁言,与汝三章约。
日出温典坟,研讨得精凿。
上舂阅史书,经纬相会属(说岳切。)。
篝灯熟文选,心志寄宏廓。
伐椿藉斧柯,开键探锁钥。
或为鸣冈凤,或为搏空鹗。
弗为长栖栖,咫尺恋丛薄。
二虫彼何知,及时付燔灼。
园蔬摘盈把,酸盐和羹臛。
朝来食指动,摩腹互领略。
细君停纺车,哑然应声作。
夫子尔所云,抑复别有托。
不然纷纷者,岂弗自愧怍。
一言读书好,又言得官乐。
胡不勤帖括,遨游长落拓。
胡不早奋飞,自致高官爵。
畏客如畏雠,避名如避疟。
肩荷一长镵,脚敝两芒屩。
黄叶拥柴门,青萝牵竹箔。
鱼鲜砍银丝,麦香烝馎饦。
姊归炫春花,乌舅响秋箨。
巷无犬狋吽,埘有鸡腷膊。
形影绝轩冕,辛苦共藜藿。
何事忽变计,披猖羡糟粕。
阿林慎弗听,翁言定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