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哉鸣虫也，彼各有徒。
深者或潜形于数仞之壁，高者或托迹于百尺之梧。
嘈然四起，杂尔相呼。
其幽阴悲愁，如寡妇秋叹于帏幄；
其荒凉惨淡，似客舟夜语于江湖。
其声若曰：「岁既秋矣，凉生暑徂。
霜棱棱以将结，露炯炯而归芜。
茁然丰者为白草，蓊然秀者为枯株。
彼无情而若此，况吾俦者饮泉食土，寿命不长者与」！
余闻而诮之曰：「是何譊譊之多也！
天地至公，惟有生死。
抱阴而陨，乘阳而起。
顾无物而不然，尚何为乎忧喜？
取于尔类，则有麟凤之与蜉蝣；
譬诸吾人，则有彭祖之与殇子。
虽万口之欢哗，诉高明而不已，恐造物闻之，必有按剑而眄者矣。
不取僇于天公，将见歼于社鬼」。
语未毕，归而自尤曰：「彼之所以异于吾者，躁也；
吾之所以贤于彼者，默也。
奈何纷纷与之争言？
是吾惑也。
不若收视反听，外与之绝」。
既而长城鼓阑，远汉星灭，日出东隅，虫声遂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