曩日余入都。以嘉梧藁略十五卷。示尹学士。叹曰。余十年乡居。浪费岁月。顾今老白首矣。耳聋眼昏。行步且不利。非久当作永退人。回忆畴昔。未知做甚事业。不觉一笑。学士曰。做事业。政在此卷耳。余曰。学士果知我。而亦不知我也。此卷何尝为传后而作乎。随意随写。消遣而已。学士曰。事业何限。而间中消遣。是无上事业矣。余曰。学士不闻乎。富贵消遣而有富贵之苦。贪贱消遣而有贫贱之苦。閒中消遣。安得无閒中之苦乎。以此见之。百年亦苦。学士年富。焉知此生之苦也。赋一篇以述之。
人间容易送岁月，今日明日去倏忽。
我思古人恨不见，日甚一日心思竭。
古人亦恨不见我，契托千古读乘杌。
我以而今视以古，若醍醐灌病暑暍。
混混纚纚洋洋尔，君言如是我亦曰。
我言痼滞君言通，君莫笑我太强讷。
逢场尽是泻肝胆，悟境无非换胎骨。
已矣我作六旬翁，十年碞峡即宅窟。
山中何有时历在，春以花发夏叶发。
独寐寤言矢不谖，风月前樊又后樾。
非为濯斯水瀯瀯，非为瞻彼山硉硉。
何处联翩司马带，何时追逐魏公笏。
古人已寂馀今人，泠泠遗调响清越。
今人何可古人跂，跣不视地徒趋蹶。
叹息朒朓如斯逝，老无用身夙泊歇。
北斗每依田氓家，寒月不胜圣人阙。
耳雷目雾步蹒跚，形壳惟存梦恍惚。
终日端坐何所思，参禅谈柄一枝兀。
与其参禅刍户僧，莫作漭瀁迷津筏。
与其风筏迷远津，莫学倥偬不黔突。
罔非閒中苦海耳，富贵贫贱皆白发。
职职芸芸一臼尘，英雄从古尽埋没。
逃之文墨是一道，忘形忘虑忘臲卼。
尘簏日富为人役，诗文或徵铭或谒。
我书我名我藏之，牛溲并畜俱马渤。
是岂传后作事业，子孙箕裘只贻厥。
苦哉苦哉苦哉苦，此生良苦胡汩汩。
汩非为公汩非私，苦吟苦思苦矻矻。
叶叶政合瓿之覆，无望他日入剞劂。
昌黎有子莫辨字，谩向知者语咄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