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牛赋 明末清初 · 赵希逸
精卫女魄,万古衔石。
子规帝魂,一春啼血。
爰有一物,族于毛群。
胡为乎独无所化,徒名曰冤。
闷尔冤矣,其诸异乎,填海思归。
曩尔之生,非林麓是依。
食其力于斯人,于以后乎田夫。
有救其角,春忽磨梧。
厥民云析,日中星昴。
蹇夙驾而倒骑,乃俶载于南亩。
趁一犁之新两,垦半膝之春泥。
制猗傩之棘鞭,劳局促之花蹄。
有妇来馌,伊黍伊鸡。
脱耒器而言秣,阅寒蓑而来餐。
勤其作而得饱,偃余卧兮偷闲。
一肱乍曲,庄蝶先导。
鼾雷方鸣,玉山牢倒。
忽惊鹊之疾呼,黄茆飒飒兮风战。
有虎耽耽,气象豪健。
锯牙凛雪,金眼烁电。
饥吻一鼓,弱肉将脔。
南柯至乐,垄头残喘。
一壶千金,畴济其危。
惟林下之茧栗,激一端之良知。
思豢养之旧恩,昧琐力之难支。
突如其前,与之掎之。
一场战酣,爪者角者。
强项不顿,馀勇可贾。
利兵莫施,百步威挫。
终厥害之克去,贷滨死之馀命。
而睡魔之忽惊,晚天风烟兮凄冷。
起余视乎原头,非复朝来之井井。
夫何绮分之新陌,满眼狼藉之痕迹。
静立凝听,青山寂历。
有牛在傍,应尔为剧。
试看濈濈之黄壤,无非尔之骇躅。
曰向者之于耜兮,人与畜兮搰搰。
何一片之春梦,误半日之农功。
憎哉蠢识,有始罔终。
爰即其刑,有砉庖刀。
不见忠而反殃,嗟尔冤之谁昭。
徒引领而悲鸣,孰知音兮解意。
井中之危命,期扶效马垂辔。
原上之醉魂,其醒学狗浇尾。
而御侮不遗其力,俾尔肉骨而生死。
不酬劳,又从而膏诸。
信难明者天理,凡为冤者孰尔之似。
噫,觳觳齐庭,宣王废衅鼓之用。
蹊踵楚田,君子讥其夺之犹重。
纵使捌阅乎尔耕,此不过一夕之用力。
矧乎罪疑犹轻,何彼氓直情而不察。
物有知而循主,人反忍其屠割。
谁谓最灵者人乎,禽兽不若。
又从而解之曰:逆鳞批干心剔,簧言间胥眼抉。
清湘沈楚臣,屈平怀郢。
黄台摘一瓜,建宁雉颈。
毁汝长城,檀帻虚掷。
未复神州,岳背空涅。
相斯人矣,满腔忠赤。
言足自列,智可攘祸。
然赍愤而莫泄,目不瞑于长夜。
矧尔畜生,宜莫之伸。
苟能有魂,其往从夫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