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在斗,岁将阑,阴风怒,愁云繁。
有广寒先生问于清虚子曰:「吾观子忧色,无乃畏此苦寒乎」?
予曰:「然」。
先生曰:「吾以冰肌之质,游姑射之山,饮吸乎风露之冷,绰约乎雪月之间。
吾居于此,不知其年,而子独以为难」。
于是清虚子对曰:「皇天平分为四时兮,寒暑运而相推。
春阳舒而花披兮,夏风漻而云奇。
秋汉迥以高洁兮,夜月清而流辉。
惟穷冬之御冷兮,重阴积而惨凄。
故傅玄寓兴于雅赋,昌黎发咏于新诗,张生陈冰涧之句,阮子形冻海之辞,梁臣寓直庐而发叹,陆云当岁莫而兴悲。
斯皆苦寒之暴,畏寒之威。
先生誇物外之高,忘人间之累,谓寒为不足畏,兹非余之所敢知」。
先生闻之,避席而起,逡巡而言曰:「子之言是矣,请子为我赋之」。
清虚子曰:「可。
严霜夜结,寒云昼起。
惊飙搅乎宇宙兮,萧条亘乎万里。
乌蟾藏而寒辉兮,雨雪飘而不止。
河汉冱而不流兮,天地结而凝闭。
于是焦溪涸,温泉冰,火井灭,汤谷凝。
沸潭无涌,炎风不兴。
死蛟螭于窟穴兮,僵虎豹于林坰。
六龙冰而脱髯兮,荧惑隐而丧精。
莫不血冻兮指不拈,气藏兮唇莫收。
肌肤皴而生甲兮,衣被冷而如流。
朱火青而光灭兮,兰膏凝而烟浮。
拥炉犹坐雪之冷兮,重襟有怀冰之愁。
嗟颛冥之酷烈兮,夫与我其何雠。
意烛龙吹于雁门兮,又疑白鹤语于南州。
虽挟纩之言不足使楚人暖兮,纵赐袍之惠何以解范叔之忧!
若乃孝子卧冰,书生映雪,意虽勤而不倦,睹此寒而为辍。
洛生方拥被以沉吟兮,宋人亦龟手而坼裂。
裸壤变为垂缯之俗兮,华清不知探汤之热。
峻肩添诗客之思,堕指凛三军之节。
我乃张重幄,处温室,衣狐裘,坐熊席。
盛兽炭之春红,酌羔羊之琼液。
撷粉萼于新梅,鲙银丝于鲜鲫。
侑以郢客阳春之曲,吹以邹谷变寒之律」。
先生于是懑然而服,乃浩然而狂歌,歌曰:岁云暮兮风怒狂,雨雪飘兮云沧浪。
乌蟾畏威兮为韬光,地坼裂兮鳞甲张。
蛟螭潜兮虎豹僵,温泉火井兮为凄凉,江汉凝冱兮波不扬。
又歌曰:燎薰炉兮阳和,拥兽炭兮春多。
携佳人兮鸣玉珂,酌桂酒兮朱颜酡。
一杯相属君当歌,有酒不饮兮奈寒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