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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五十忽已及，忆我四十时。
脱身复壁中，盈卷逋人诗。
吾母亦南来，依此揽辔儿。
购募尚未解，容状防人知。
酒襟客杭州，皂帽辽东陲。
当时逞囊智，事过真奕棋。
五十忽已及，五相皆初衰。
平生忧世心，并入失母悲。
缩手今几年，蹙国万里奇。
坐令哀郢人，陈此初度辞。
无功醉有乡，希夷睡可师。
五十且如此，六十知犹痴。
达人贵乘化，无欢何用悲。
百年亦急景，修短宁系兹。
吾生习忧患，久夺年少姿。
四海谁见哀，好句烦相遗。
君诗双井味，硬语吾难追。
我岂师眉山，才拙思更迟。
诗中苦相慰，慰我老与衰。
老衰始今岁，哀乐防人知。
相将客吴会，白首归无期。
与君交最深，风味似崖蜜。
同为可怜人，相衡互得失。
君常安以疏，我则危而密。
相看俱老矣，谬敬烦子侄。
谁知两少年，秃尽哦诗笔。
国门集千蜮，视君犹一虱。
君胡不自下，耻与群鸡匹。
眼中辽沈尽，昨岁江汉溢。
期君待桑海，对弈霜中橘。
众生事争夺，为欢不偿悲。
我老清净退，至乐端在兹。
纷纷少年场，搔首更弄姿。
目我作弃物，不死天所遗。
君今颜亦苍，去日那可追。
低头换寸廪，怨愤仍栖迟。
诗就常独吟，格老气不衰。
稍怜溷诸伧，好句无人知。
留君建业水，愆我沧洲期。
世味如食茶，超观即啖蜜。
中边两俱澈，何处寻得失。
君今石城居，与谁相款密。
道逢屠沽儿，自诩方相侄。
问君果何恃，傲之以寸笔。
白门时跨蹇，青山对扪虱。
相求千载上，獾郎故堪匹。
摧藏由分定，未用忧常溢。
勤沽十千酒，侑以三百橘。
衔雪连淞流，楼居觉江近。
有人正僵卧，苦忆青溪隐。
诗来挟寒色，清绝无埃坌。
政如淡妆人，不假脂与粉。
天公作游戏，卑壤使之坟。
积阴任晦塞，何用鸡声殷。
看天缩吾手，胸次有孤愤。
甘蒙不醉耻，未忍同饮堇。
子来吾更豪，说诗发微听。
练川娄唐（叔达）程（孟阳），明季称三老。
娄文师震川，诗有吴歈草。
岂惟诗文胜，书法亦研讨。
偶逢佳笔墨，伸纸时一扫。
卷中十数札，反覆看逾好。
檀园时问讯，松圆晚相保（卷中与程孟阳札言及李长蘅。）。
吴生屏俗嗜，得此如得宝。
晴窗勤展观，莫遣蟫鱼饱。
端毅诗名压江左，蒙叟骏公相印可。
风流爱士有传人，天挺吾师真磊砢。
手刊遗著烦损惠，吾祖石章更归我。
两家文献未消沉，拜赐真同夜光颗。
先人旧德在人口，微物流传双玉果。
祗今江汉尽横流，当日恬波系官舸⑴。
吾师题句类蕃锦，捃摭前贤翻贴妥。
传衣迦叶老何成，抚石元超泪先堕。
儒林苗裔愧期许，父祖颎光难负荷⑵。
蘧庄今拟定山堂，长许韩宫依末座（韩菼、宫梦仁皆出端毅门下。）。
⑴ 石印之一文曰「修守江淮河汉承宣南北东西」。
⑵ 「儒林几见传苗裔」「祖父头衔旧颎光」，皆题诗中集定庵句也。
相觌始近年，读书早相爱。
心折匪面谀，客嘲吾不悔。
春来蜡山屐，欲出苦阴晦。
子如天都峰，入座与吾对。
诗心真废圃，子来以泉溉。
更当持子诗，分润及侪辈。
纷纷钝根人，何时得三昧。
萧琛三好我无一，性分尤难近音律。
年时略嗜酒与书，迩亦停杯捐卷帙。
闻根渐钝觉身老，顾误无能疑耳疾。
逢场只见动朱唇，强托知音苦无术。
君今于此有遐会，板拍在喉歌在笔。
知君不仅耳特聪，口手视人亦超轶。
乱弹晚出世逾变，正乐何人问昆弋。
宫声不返商有馀，雅废夷侵吾所慄。
南来丝竹更取厌，梁父吟成惟抱膝。
偶然感物胜闻韶，晚雨潇潇虫唧唧。
倡优诚拙铁剑利，楚正图秦九边失。
将军猿臂本家传，急奏铙歌奠京室。
太鸿片纸我所珍，吴江夜泊诗句新⑴。
君今亦获纪事稿，言笑似接南湖民。
十金便许录名姓，汗青无术徵君贫。
祗今万本走天下，谁记缉稿昏连晨⑵。
复堂鉴古早题字，疑庵阅市能识真。
怜君穷旅不自饱，易取不惜朱提银。
碧湖打桨剩诗在，溪楼延月图成尘。
何如此稿不寂寞，黄山归样随诗人。
⑴ 余藏樊榭手书《吴江夜泊》五言律。
⑵ 「捐十金而成一卷，请录芳名」及「暝写晨书，缉一朝之风雅」皆出徵刻宋诗纪事启。
定之善画光先躅，祖墨装成俾我读。
飘流南北欠题诗，一十五年犹韫椟。
琴隐园如习苦斋，千春碧血照江隈。
写诗莫比閒情赋，认取巾香蜡泪来⑴。
⑴ 卷存余处，庚申之役，在籍没中，已而复还，又与定之相违，迄今阅十五载，始题而归之。
读书不求仕，并世无此贤。
眼中黄匑庵，三绝今郑虔。
槃礴睨众史，胸次意万千。
拂拂出十指，到纸惟云烟。
可怜双管松，不易二顷田。
时亦藉疗饥，胜使造孽钱。
墨谑本无庼，隔海馀一廛。
画隐亦漫图，侧帽方少年。
吾尝论君画，神悟胥关天。
偶师戴习苦，辄类董画禅。
吾指若悬槌，六法终无缘。
袜材萃子所，好画休轻传。
车行雨益零，我来自升州。
扑面得三山，屹立真吾俦。
孝然所栖岩，环以长江流。
单椒不能沈，我往从之浮。
言寻佳处庵，石好竹亦稠。
江声不违人，雨止山更幽。
仪徵远莫追，番禺逝难求（谓阮文达及梁节庵。）。
章服被焦生，吾为隐者羞。
剑南有旧题，石罅生琳璆。
怜渠南渡人，字拟华阳遒。
胡烽仍涨天，战舰殊未修。
吾侪早哀郢，终拟从潜虬⑴。
山僧知客悲，胜事勤见搜。
玉带今告存，图失吾所忧。
惟馀题箧书，笔力回万牛⑵。
君诗誉嘉树，我意伤藏舟。
终当求故图，永镇沧浪洲。
⑴ 剑南题名有「烽火未息，望风樯战舰在烟霭间，慨然尽醉」语，盖南宋孝宗二年也。
⑵ 先退庵公官苏藩时，尝赎杨文襄公玉带，还之焦山，并作焦山还带图卷，徵同人歌咏，付寺中诗僧借庵守之，今带存而图失，惟带箧有公题字而已。
夜梦肄习左氏传，母前讽读犹儿时。
呼之背诵不上口，母怒夏楚劳交施。
儿书未熟色未霁，恐母郁久伤肝脾。
率然长跪请息怒，誓将力学邀垂慈。
手持书卷默自讼（顾青翎：「讼」似当作「诵」。），昔何颖悟今何痴。
私怜婚宦夺智慧，又似壮岁居京师。
屏营未竟忽惊觉，春晖何在窗有曦。
强寻残梦不可续，枕函浸泪知者谁。
儿年志学始失父，母氏忍死逢百罹。
闻儿书声辄欢喜，未问瓶罄晨无糜。
嗟哉母没又九载，雾花入眼霜上髭。
高谈大睨不悦学，欲记经训多然疑。
灵来自天警吾惰，何啻面命兼耳提。
翻怜此梦不常有，梦如可券吾何悲。
秀才家世一经在⑴，孤儿志业慈母知。
终当抱书就先垄，潜研旧学申乌私。
⑴ 余家自太高祖以上十五世皆为诸生，纪文达尝以「书香世业」旌吾门，至余已二十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