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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蛤蜊之宗凡几族，维蛏及蚬皆碌碌。
蚶也两壳起觚棱，更锡嘉名曰瓦屋。
海潮落漈海沙浊，得意咸波生理足。
何哉投身酒客筵，沸水一卮赐汤沐。
含涎濡润性非灵，闭口坚牢祸犹酷。
天教海国作羹材，殓以姜盐葬人腹。
先生盘中惟苜蓿，配兹俊味无幽菽。
苦辛旅食又一时，齐游记啖鼍矶鳆⑴。
⑴ 鼍矶岛在登州海上，鳆鱼之所产也。
① 在乌石山华岩。岩文曰：「般若台。大唐大历七年著作郎监察御史李贡造台。李阳冰篆。」共二十四字。
我昔骑驴走京师，又登泰山谒岳祠。
周宣猎碣秦刻石，往往着手扪其词。
南来更见李监篆，华严岩上腾龙螭。
石高字瑰骇观者，造台李贡何人斯。
闽中佛法在唐盛，不由五代王审知⑴。
惜此法书谬所施，鸾飘凤泊闻名迟。
鄱阳释隶不释篆，嵩山石阙犹见遗。
况兹四绝在僻远⑵，谁其响拓供纷披。
更慨近时讲小学，画疆分畛争毫釐。
祖祢二徐宗许氏，扫去唐篆如残棋。
岂知李监自作手，奄有仓颉史籀秦相斯（斯字人名，故两用。）。
贯通众体用我法，正如老杜开天诗。
不见昌黎论书嗔俗姿，讥诃不恕王羲之。
独藏李氏蝌斗本，为人作碑时取资。
是其学赅原本可想见，后人一概抹杀无妍媸。
即如此篆命意奇，笔笔变化法不离。
或若虫蛇棼缊鹰胁翼，或若黍稷垂颖露缘丝。
二十四字窥一斑，證以中郎篆势皆得宜。
昔看武昌缙云两残本，纸粗煤黯欲读疑。
芜湖谦卦又翻刻，逊此元气常淋漓。
今当三宿岩壁下，重来披草敢告疲。
且继欧公石篆作，不以六书管见轻相訾。
⑴ 黄勉斋言：王氏入闽，崇奉释氏，故闽中塔庙之盛，甲于天下。
⑵ 般若台篆与《处州新驿记》《缙云城隍》《丽水忘归台》世称四绝。
潮鸡未鸣乌在栖，海蜃嘘气残月翳。
深宵何人诵帖括，隔垣一方如耳提。
初听阁阁谷犬叫，倏复钩辀啼竹鸡。
肉音转喉根气海，想见膊耸肩高低。
灯前鬓影更凌乱，一头两摇东复西。
后皇降材不择里，日南韶石贤臣起。
闽川名士况夙闻，理学一源导罗李。
惜哉贯珠非六经，蹇浅敝神徒尔尔。
君不见呻吟裘氏有郑人，三年为儒适杀身。
齐桓读书味糟魄，腾笑还来老斲轮。
寒鉴不受尘壒栖，此心独为物欲翳。
岂知腾身霄汉者，司命作力空中提。
萝窗山鬼笑参政，微时枉作长鸣鸡⑴。
数十寒暑人寿齐，智慧不再晚日低。
夜中戴天釜底黑，孰窥斗柄占东西。
故闽道素接阙里，沦寂馀风今不起。
智愚相去几签程，正要聚粮笃行李。
我来求友意常勤，眼阅千人成筦尔。
庆元大儒新安人，钩边深衣稳称身。
梦中见授书百卷，劝我归读息征轮。
⑴ 明时有一士人，于山中读举业。夜闻鬼唱曰：「读亦参政，不读亦参政。」后果以参政卒官。
闽人举进士，实自薛令之始。令之开元中为东宫侍读，时官僚清澹，因作诗曰：「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饭涩匙难绾，羹稀箸易宽。祇可谋朝夕，何由度岁寒。」后遂谢病去。其诗虽滑稽，其风趣可想见。韩文公言：「闽有山泉禽鱼之乐，虽有长材秀民，未尝肯出仕。」岂不信耶。令之字君珍，号明月先生。本家长溪，其廉村故宅今隶福安。予过福安，为此诗也。
台城应教人（用句。），齐梁为贵游。
隐囊高齿屐，容饰事风流。
如何开元中，一寒若羁囚。
苜蓿非美茹，曾栽汉宛秋。
饲馀大宛马，却充人膳羞。
薛君起南国，本家山海陬。
掏蚶铲蚝蜃，饱食犹易谋。
因之自潮讽，续泛张翰舟。
廉村何寂历，云荒古渡头。
闲居知几年，今日为前修。
仕宦易失已，伊人轻去留。
谁云词科士，高风今莫俦。
君家彭蠡右，我家震泽边。
相逢冶南地，聚首馀一年。
一年乐新知，会当小别时。
我归吃杨梅，君留啖荔支。
荔支风味好，君作新诗道。
他日重来游，从君问诗稿。
王氏全盛开平中，割据略与钱镠同。
手创塔庙犹翔空，慨焉想见一世雄。
君其苗裔今何穷，独馀诗格唐人风。
萧然门巷一亩宫，湫嚣近市声叿叿。
蛎墙破剥湿气通，妾不附珠子索衳。
出无蹇卫饭有葱，兀兀坐老残书丛。
孰来叩户惟诗翁，十年不遇弥疏慵。
义弗千请生面红，儒林丈人陇西公。
手持虎节仍乘骢，天子命之来发蒙。
取士不取鞶悦工，春风偕坐冠者童。
论学断归程朱宗，喜君食贫道气浓。
良璞不待多磨砻，招之斯来貌躬躬。
吐露术业夙所攻，三山旧志罗心胸。
闽书闽纪知折衷，腕底著录尺半崇。
乡邦文献多牢笼，看君命意淳且忠，庶几不醺世味醲。
我闻德人心谦盅，器成而大宽有容。
日损日益皆新功，道在笔端无虚锋。
君更着力难追踪，佗日寄声惊吴侬。
楝花开时梅雨零，檐滴日作糟床听。
鸠鸣屋山䵷聒庭，上壁蜗涎缪篆形。
户枢蒸出菌数钉，书幐生醭剑生鉎。
寓公避湿门半扃，毒气薰体兀不醒。
憎衣袢延厌食腥，倦翻卷册捎乾萤。
那复居敬常惺惺，颓然支枕面漆屏。
拨炉烧朮烟穿棂，助以艾蒳发微馨。
无端阖眼飞心灵，梦升君家故屋厅。
纵谭剧若翻沧溟，倒肠为我说六经。
掸稽异字加考订，君之旧学夙心铭。
梦中侧耳无听荧，觉来懊恨神不宁。
偻指石交感晨星，沈君宰木窜𪕍𪕌。
刘君醉魄复沉冥，嘉言遗稿空典型。
终天不成化鹤丁，与君各度卅馀龄。
宜及未老致叮咛，相镌以道争砻硎。
况我䡮如水汎萍，陆车岭轿江湖舲。
随身楖栗同竛竮，耳际定欠要道聆，深愁擿填讹畦町。
君其屡书附飞翎，匹诸骨肉常眼青。
嗟君洁养白头母，今年遽奠灵筵觞。
口转楞严一瓣香，菜羹在案忍独尝。
卅年啼笑不离䣛，一旦绕棺寸断肠。
自我得友刘沈杨，不复结客少年场。
那知刘沈既死别，君更泣血执亲丧。
忆昨读书未越乡，携刘及沈登君堂。
茅容杀鸡不为客，陶母留客自倾囊。
母贤子孝良友集，君知此日不可常。
营坟事严卜山冈，且任流尘委琴床。
涕泗中间人百忙，一门变境感沧桑。
还闻首绖走皇皇，但求此心发天光。
哀恸穷苦定不妨⑴，少时乐事愿相忘。
君不见向者鄙人发兴狂，年来阅世识行藏，如在枯禅瓶盉旁。
⑴ 夏峰孙徵君堂尝言：自双亲见背，于哀恸穷苦中，證得本来面目，觉向来气质之偏。吾于元洁有望，故引此意。
寒风飒飒溪声哀，山日下地城门开。
居人妇子走相避，云有湖北流民来。
流民来街衢，暗惨飞尘埃。
累累乎负者负拎者拎，破锅敝席肩挑轻。
流民入城我出城，可怜满眼流离形。
寒者鼻涕长垂膺，馁者瘦骨高峥嵘。
病者喘息喉作声，老者足怠儿扶行。
前男后妇同伶俜，探怀更哺啼饥婴。
嗟尔流民之穷有如此，益见父子骨肉夫妻情。
中一老生行来前，曰我襄汉之今年。
秋霖十日江吞天，三十州县空人烟，吾属幸脱蛟龙涎。
吁嗟乎，田园闾井村坞庄，门扉厨灶几案床。
种成桑麻黍稻粱，养得鹅鸭鸡猪羊。
是皆付水非吾有，独办两肩持一口，万水千山挈群走。
昨者天子施恩膏，疆吏散赈招亡逃。
恨身不如水归壑，还望乡国仍嗷嗷。
我闻去年秋，枯旱遍河雒。
今兹湖北水灾作，水旱连年气参错。
况吾淮海亦偏荒，何处哀鸿免飘泊。
呜呼安得青山为铜高嵯峨，大钱一铸百万多。
资尔归去毋奔波，亦使腐儒不用空悲歌。
我闻子程子，平生不为血气使。
以身徇欲为深耻，蜀道归来方暮齿。
又闻刘元城，身侵瘴疠南荒行。
温公教之慎寝兴，嗜欲退听百疾平。
今人未见前贤风，达时欲偿微时穷。
曲房复帐奉娱乐，岂知身在蛟龙宫。
公惟不蓄蛮与素，儤直无愁犯晓露。
南来襆被宿行台，未省衣篝须妾护。
却疾恃有坚固身，况今行道德日新。
闽人兴学感仁气，如卉木之当阳春。
古称吉人为善自求福，善言天者可勿卜。
观其自养取诸颐，缮性摄生只此足。
明年报政归且速，囊轻脚健建溪曲。
云中招手武夷君，相待题诗遍崖谷。
叠山如波涛，起伏纷高低。
巉巉破天色，青壁愁无梯。
兹维一屏嶂，面郭临长溪。
百里亦形势，时平属耕犁。
侧开千塍田，中凿行人蹊。
连冈俯蒙密，下有巢禽啼。
土高益木寿，岩峭留云栖。
人行山自围，来去踪皆迷。
独明对面峰，知日倾于西。
担薪者谁子，看客穷攀跻。
前山岂不高，忽与吾身齐。
溪深岭益高，石路不通马。
人来寒云边，村倚绝壁下。
苍然落日明，照曜弃山赭。
屋后八九峰，倒景压万瓦。
袅袅墟烟飞，㵐㵐涧水泻。
忽闻人欬声，乃鸟啼旷野。
山深气苍凉，来者信已寡。
恭维国家圣，蛮陬比诸夏。
畬民安火耕，峒客结篁社。
山溪域居人，孰肯乡里舍。
独我慨远游，临风泪盈把。
昨辞上杭县，今届龙岩州。
苍山倏变相，石气寒而幽。
人从岩角上，路向峰腰求。
其下石峣峣，苍根漱寒流。
仰攀俯欲坠，转侧心皆愁。
夐乎石钟岩，寒色凌高秋。
谁将百丈铁，插此空山头。
上平如戴屋，下洞能藏舟。
居民十馀家，伐石时小休。
山荒生理窄，不尽归田畴。
我昨夏月来，石壁诗曾留。
年馀续陈迹，劳此天南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