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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圬者范福保，晨来敲我门。
云子三间之老屋，今夏经雨如漏樽。
屋漏由瓦碎，吾能升屋弥其痕。
圬者作务去，有客访疾来。
拓窗纳客日光入，照见屋底簌簌尘埃灰。
蛛丝如帘捲不开，客欲迁坐愁徘徊。
有顷屋角北风疾，突烟倒翳吹入室。
客熏七窍忍不言，而我肝亏泪先出。
呜呼男儿读书心甚雄，欲起徒步登三公。
运量海宇况有志，局促委巷何其穷。
【校】《伏敔堂诗选》本第一首之后有编选者言敦源按语云：「按，吴谚凡人家壁间穴鼠有声极微，陆续不绝，群焉一致曰：『老鼠数钱，家必寒窘。』」
石耳托深山，陟釐产海裔。
不如菜与瓜，近出圃中味。
蕉甘性实寒，菌美食所忌。
不如菽与芋，补中助谷气。
我尤爱竹萌，嗜与莼羹例。
剖为白玉版，报切使之细。
便用点齑汤，风味孰敢议。
惟蒿慎勿食，恐伤孝子意。
新坟三尺封，故坟封尺五。
同是吴城人，聚作吴山土。
伤心丛墓间，披榛谒吾祖。
七年始一来，奠酒倾堂庑。
犹记作客时，寒食思归苦。
夹冢龙鳞松，梦魂时一抚。
男儿壮志销，永念亲农圃。
何日傍兹山，买田作村户。
衰门托盛世，安土居吴久。
虽无富贵人，坟墓犹能守。
毋曰家故寒，诗书足焘后。
人情骛荣利，百岁苦速朽。
满眦即欢华，于祖亦何有。
况我乏时材，量力宜田亩。
亦欲表冈阡，将恐堕奔走。
① 一为《虎邱图》，一为《西湖图》。
我生独立阅世故，已成心疾难为痊。
欲将乐事释忧患，便攻一艺消流年。
往时戴君妙琴理⑴，颇欲从授指与弦。
刘子善画复吾友，时觐落笔嗟神全。
学琴不果欲学画，誓与刘子长周旋。
川泉行地云行天，我亦浪迹游粤燕。
六年南北两回别，故人化去如飞仙。
归来忆旧访真迹，都被好事装褫焉。
传闻神品有百幅，藏诸其人深以坚。
就观借玩意不足，肯卖岂计囊无钱。
常时卷轴入魂梦，醒觉过眼真云烟。
今朝失喜致两幅，恐是神鬼输吾前。
虎邱石势相钩绵，钱塘湖色晴时鲜。
江南胜地费天巧，此以豪楮争清妍。
岂伊胸次有造化，却借艺事为蹄筌。
自我获此两幅者，坐忘晨暮时光迁。
破除百虑恃有此，更省提笔亲钻研。
惜无识我购藏意，将谓好尚如时贤。
⑴ 休宁戴立人，名礼。为人敦古谊，不治生产，于琴事成一家学，后彦冲一年卒。
我画水仙花，形如大本蒜。
又画折枝梅，花杂桃李半。
何况天竹子，夹叶写来乱。
正复朱绿之，不堪小儿玩。
妙哉彦冲笔，造化随运腕。
三物各有态，掩映窠石畔。
学之良不能，十日空对案。
君来戏临摹，择笔儗枝干。
图成几莫辨，欲以真本换。
君言画境微，工拙以理断。
真本出于机，天成绝改窜。
吾心对真本，已被一物捍。
心滞斯手滞，笔机自悬判。
有如昭烈帝，是蜀定非汉。
呜呼真赏难，见似易遭谩。
论画悟诗文，凡事一理贯。
彦冲画雁尝取多，往往芦根一群宿。
不然写影入遥天，乙字横排十五六。
此图两雁静欲鸣，不孤不群弥有情。
有如穷士得一友，不能更逐俦人行。
昔与彦冲同里邑，志合形骸尤狎习。
亦如两雁在图中，一片圆沙走相及。
吁嗟乎，彦冲往矣吾独立，卷画还君泪沾湿。
孤怀念死友，心断情自续。
恍如见其人，遗画忽在目。
自笑收藏多，于意常不足。
每看人所珍，仍动我所欲。
多君卒见与，未负再三渎。
穷交不通财，此赠即金玉。
惟此彦冲画，天地所蕴蓄。
手妙时发之，寿短止百幅。
哀哉万事空，身后此留躅。
护之俟知音，传世定可卜。
艺成诚已微，朽腐免太速。
若其人之贤，异时告谁孰。
自苏下松郡，三日船能回。
谁真淡无事，为食鲈鱼来。
我来忽期月，日坐残书堆。
寓斋绝人至，斋外生寒苔。
昨朝偶独出，城北寻池台。
因思访君去，胜日相徘徊。
多君适来顾，仍邀同酒杯。
酒杯吾所喜，况无恶客陪。
世方骛声华，士以名为媒。
词章等缘饰，酬赠资谐诙。
翕然合虚气，于学何裨哉。
喜君抱醇德，似此缸面醅。
读书不应举，善俗仍多才。
以诗择朋友，及我知无猜。
凄凄岁华宴，风雪催寒梅。
将君作地主，导往佘山隈。
龙翁家住大江右，笔下故挟江潮声。
卌年南北噪词赋，老去一集新编成。
携来云间仍报椟，不以珍奇骇时目。
客窗邂逅手示我，谓是诗人必能读。
怪翁气压万年少，笔力犹能开窔奥。
诚斋放翁两集传，本以耆年得深造。
翁今齿宿意甚新，天与之寿多精神，他日续编弥绝伦。
愧我少年负虚气，妄欲破体凌前人。
履声转墙角，知是龙翁来。
翁年六十九，健步如童孩。
就读我丛稿，绝叹曰奇才。
吴中固多士，领袖惟君哉。
急起掩翁口，公何言之诙。
吾吴仕国也，历科多元魁。
馆阁凡数公，照世如三台。
下亦有名士，时望高崔嵬。
独湜甘自弃，未老先摧颓。
攀天仕无路，安土家无财。
在乡最不肖，比于尘埃灰。
静中鼻观开，忽闻兰花香。
久之识烟气，吸食在隔墙。
惟烟毒中土，远来航重洋。
惰民日薰染，若饥仰稻粱。
蔓延斯蠹国，乾坤为凋伤。
即今财力竭，夷性终鸱张。
自我初生时，此物始滥觞。
行年阅世变，读史相参详。
往事既莫挽，后患恐弥长。
孰谓当世责，辗转寒儒肠。
晴窗摹法帖，笔工来相挑。
投我定名笔，曰兔之紫毫。
搦此誊试策，入京名声高。
因之得吹拂，借翮高翔翱。
一登翰林院，物物皆俊髦。
君何择笔误，独取于鸡毛。
字形若风汉，郁律阑不牢。
以此憎于俗，为艺知徒劳。
会看人与字，一例埋蓬蒿。
笔工既辞去，竟日心忉忉。
其词太相逼，其意馀风骚⑴。
⑴ 唐世举子入场，嗜利者争为紫毫硬锋，箕价倍售，名曰「定名笔」。
迩年多新交，死者真石友。
有如刘彦翁，结契尤不苟。
遗诗在客囊，发读忘夜久。
人佳诗自佳，岂得论美丑。
强为方便删，俾殿古人后。
念昔喜谈诗，绪论亦时有。
君言吾印之，想来犹在口。
哀哉生死别，五寒消九九。
一语续不得，遗编镇相守。
飕飕雪夜风，扑窗冻两手。
何堪信手翻，连篇寄江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