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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赋
夷陵山谷间多黄杨树子,江行过绝险处,时时从舟中望见之,郁郁山际,有可爱之色。
独念此树生穷僻,不得依君子封殖备爱赏,而樵夫野老又不知甚惜,作小赋以歌之。
若夫汉武之宫,丛生五柞;
景阳之井,对植双桐。
高秋羽猎之骑,半夜严妆之钟。
凤盖朝拂,银床暮空。
固已葳蕤近日,的皪含风,婆娑万户之侧,生长深宫之中。
岂知绿藓青苔,苍崖翠壁,枝蓊郁以含雾,根屈盘而带石。
落落非松,亭亭似柏。
上临千仞之盘薄,下有惊湍之濆激。
涧断无路,林高暝色。
偏依最险之处,独立无人之迹。
江已转而犹见,峰渐回而稍隔。
嗟乎!
日薄云昏,烟霏露滴。
负劲节以谁赏,抱孤心而谁识?
徒以窦穴风吹,阴崖雪积,哢山鸟之嘲𠹗,袅惊猿之寂历。
无游女兮长攀,有行人兮暂息。
节既晚而愈茂,岁已寒而不易。
乃知张骞一见,须移海上之根;
陆凯如逢,堪寄陇头之客。

嘉祐元年夏,大雨水,奉诏祈晴于醴泉宫,闻鸣蝉,有感而赋云。
肃祠庭以祗事兮,瞻玉宇之峥嵘。
收视听以清虑兮,斋予心以荐诚。
因以静而求动兮,见乎万物之情。
于时朝雨骤止,微风不兴。
四无云以青天,雷曳曳其馀声。
乃席芳药,临华轩。
古木数株,空庭草间,爰有一物,鸣于树颠。
引清风以长啸,抱纤柯而永叹。
嘒嘒非管,泠泠若弦。
裂方号而复咽,凄欲断而还连。
吐孤韵以难律,含五音之自然。
吾不知其何物,其名曰蝉。
岂非因物造形能变化者邪?
出自粪壤慕清虚者邪?
凌风高飞知所止者邪?
嘉木茂树喜清阴者邪?
呼吸风露能尸解者邪?
绰约双鬓修婵娟者邪?
其为声也,不乐不哀,非宫非徵,胡然而鸣,亦胡然而止。
吾尝悲夫万物莫不好鸣。
若乃四时代谢,百鸟嘤兮;
一气候至,百虫惊兮。
娇儿姹女,语鹂庚兮;
鸣机络纬,响蟋蟀兮。
转喉弄舌,诚可爱兮;
引腹动股,岂勉彊而为之兮?
至于污池浊水,得雨而聒兮;
饮泉食土,长夜而歌兮。
彼虾蟆固若有欲,而蚯蚓又何求兮?
其馀大小万状,不可悉名,各有气类,随其物形,不知自止,有若争能。
忽时变以物改,咸漠然而无声。
呜呼!
达士所齐,万物一类,人于其间,所以为贵。
盖已巧其语言,又能传于文字。
是以穷彼思虑,耗其血气,或吟哦其穷愁,或发扬其志意。
虽共尽于万物,乃长鸣于百世,予亦安知其然哉?
聊为乐以自喜。
方将考得失,较同异。
俄而阴云复兴,雷电俱击,大雨既作,蝉声遂息。

秋声赋(嘉祐四年) 北宋 · 欧阳修
欧阳子方夜读书,闻有声自西南来者,悚然而听之,曰:异哉!
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
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
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
余谓童子:「此何声也?
汝出视之」。
童子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余曰:「噫嘻,悲哉!
此秋声也,胡为而来哉?
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歛;
其容清明,天高日晶;
其气慄冽,砭人肌骨;
其意萧条,山川寂寥。
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愤发。
丰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笼而可悦,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
其所以摧败○落者,乃其一气之馀烈。
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
又兵象也,于行用金。
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
天之于物,春生秋实。
故其在乐也,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
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
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
嗟乎!
草木无情,有时飘○。
人为动物,惟物之灵。
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精。
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黝然黑者为星星。
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
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
童子莫对,垂头而睡,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如助余之叹息。

吾将东走乎泰山兮,履崔嵬之高峰。
荫白云之摇曳兮,听石溜之玲珑。
松林仰不见白日,阴壑惨惨多悲风。
邈哉不可以坐致兮,安得仙人之术解化如飞蓬?
吾将西登乎昆崙兮,出于九州之外。
览星辰之浮没,视日月之隐蔽。
披阊阖之清风,饮黄流之巨派。
羽翰不可以插余之两腋兮,畏举身而下坠。
既欲泛乎南溟兮,瘴毒流膏而铄骨。
何异避暄之趋市兮,又如恶影之就日。
又欲临乎北荒兮,飞雪层冰之所聚。
鬼方穷发无人迹兮,乃龙蛇之杂处。
四方上下皆不得以往兮,顾此大热吾不知夫所逃。
万物并生于天地,岂余身之独遭?
任寒暑之自然兮,成岁功而不劳。
惟衰病之不堪兮,譬燎枯而灼焦。
矧空庐之湫卑兮,甚龟蜗之跼缩。
飞蚊幸余之露坐兮,壁蝎伺余之入屋。
赖有客之哀余兮,赠端石与蕲竹。
得饱食以安寝兮,莹枕冰而簟玉。
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兮,乃圣贤之高躅。
惟冥心以息虑兮,庶可忘于烦酷。

憎苍蝇赋(治平三年) 北宋 · 欧阳修
苍蝇,苍蝇,吾嗟尔之为生!
既无蜂虿之毒尾,又无蚊虻之利觜,幸不为人之畏,胡不为人之喜?
尔形至眇,尔欲易盈,杯盂残沥,砧几馀腥,所希杪忽,过则难胜。
苦何求而不足,乃终日而营营?
逐气寻香,无处不到,顷刻而集,谁相告报?
其在物也虽微,其为害也至要。
若乃华榱广厦,珍簟方床,炎风之燠,夏日之长,神昏气蹙,流汗成浆,委四支而莫举,眊两目其茫洋,惟高枕之一觉,冀烦歊之暂忘。
念于尔而何负,乃于吾而见殃?
寻头扑面,入袖穿裳。
或集眉端,或沿眼眶。
目欲瞑而复警,臂已痹而犹攘。
于此之时,孔子何由见周公于髣髴,庄生安得与蝴蝶而飞扬?
徒使苍头丫髺,巨扇挥飏,咸头垂而腕脱,每立寐而颠僵。
此其为害者一也。
又如峻宇高堂,嘉宾上客,沽酒市脯,铺筵设席,聊娱一日之馀闲,奈尔众多之莫敌!
或集器皿,或屯几格;
或醉醇酎,因之没溺;
或投热羹,遂丧其魄。
谅虽死而不悔,亦可戒夫贪得。
尤忌赤头,号为景迹,一有沾污,人皆不食。
奈何引类呼朋,摇头鼓翼,聚散倏忽,往来络绎。
方其宾主献酬,衣冠俨饰,使吾挥手顿足,改容失色。
于此之时,王衍何暇于清谈,贾谊堪为之太息!
此其为害者二也。
又如醯醢之品,酱臡之制,及时月而收藏,谨瓶罂之固济,乃众力以攻钻,极百端而窥觊。
至于大胾肥牲,嘉肴美味,盖藏稍露于罅隙,守者或时而假寐,才稍怠于防严,已辄遗其种类。
莫不养息蕃滋,淋漓败坏。
使亲朋卒至,索尔以无欢;
臧获怀忧,因之而得罪。
此其为害者三也。
是皆大者,馀悉难名。
呜呼!
「止棘」之诗,垂之六经,于此见诗人之博物,比兴之为精。
宜乎以尔刺谗人之乱国,诚可嫉而可憎。

圣俞作《红鹦鹉赋》,以谓禽鸟之性,宜适于山林,今兹鹦徒事言语文章以招累,见囚樊中,曾乌鸢鸡雏之不若也。
谢公学士复多鹦之才,故能去昆夷之贱,有金闺玉堂之安,饮泉啄实,自足为乐,作赋以反之。
夫适物理,穷天真,则圣俞之说胜。
负才贤以取贵于世,而能自将,所适皆安,不知笼槛之于山林,则谢公之说胜。
某始得二赋,读之释然,知世之贤愚出处各有理也。
然犹疑夫兹禽之腹中或有未尽者,因拾二赋之馀弃也,以代鹦毕其说。
后皇之载兮殊方异类,肖翘蠢息兮厥生咸遂。
镕埏赋予兮有物司之,泊然后化兮默运其机。
陶形播气兮小大取足,纷不可状兮千名万族。
异物珍怪兮托产遐陬,来海裔兮贵中州。
邈丹山于荒极,越凤皇之所宅,禀南方之正气,孕赤精于火德。
盖以气而召类兮,故感生而同域。
播为我形,特殊其质,不绿以文,而丹其色。
物既贱多而贵少兮,世亦安常而骇异。
岂负美以有求兮,适遭时之我贵。
客方黜我以文采,吊我于笼樊,谓夫飞鸣而饮啄,不若鸡鹜与乌鸢。
噫!
不知物有贵贱,殊乎所得。
天初造我,甚难而啬,千毛亿羽,曾无其一。
忽然成形,可异而珍,慧言美质,俾贵于人。
笼轩宝玩,翔集安驯。
彼众禽之扰扰兮,盖迹殊而趣乖。
既心昏而质陋兮,乃自秽而安卑。
乐以钟鼓,宜其眩悲。
盖贵我之异禀,何概我于群飞?
若夫生以才夭,养以性违。
各之所悼,我亦悼之。
我视乎世,犹有甚兮:郊牺牢豕,龟文象齿,蚌蛤之胎,犛牛之尾,既残厥形,又夺其生。
是犹天为,非以自营。
人又不然,谓为最灵,淳和质静,本湛而宁。
不守尔初,自为巧智,凿窍泄和,漓淳杂伪。
衣羔染夏,强华其体;
鞭扑走趋,自相械系。
天不汝文而自文之,天不汝劳而自劳之。
役聪与明,反为物使,用精既多,速老招累。
侵生盭性,岂毛之罪?
又闻古初,人禽杂处。
机萌乃心,物则遁去。
深兮则网,高兮则弋。
为之职谁,而反予是责!

述梦赋(明道二年) 北宋 · 欧阳修
夫君去我而何之乎?
时节逝兮如波。
昔共处兮堂上,忽独弃兮山阿。
呜呼!
人羡久生,生不可久,死其奈何!
死不可复,惟可以哭。
病予喉使不得哭兮,况欲施乎其他?
愤既不得与声而俱发兮,独饮恨而悲歌。
歌不成兮继绝,泪疾下兮滂沱。
行求兮不可过,坐思兮不知处。
可见惟梦兮,奈寐少而寤多。
或十寐而一见兮,又若有而若无,乍若去而若来,忽若亲而若疏。
杳兮倏兮,犹胜于不见兮,愿此梦之须臾。
尺蠖怜予兮为之不动,飞蝇闵予兮为之无声。
冀驻君兮可久,恍予梦之先惊。
梦一断兮魂立断,空堂耿耿兮华灯。
世之言曰:死者凘也。
今之来兮,是也非也?
又曰:觉之所得者为实,梦之所得者为想。
茍一慰乎予心,又何较乎真妄?
绿发兮思君而白,丰肌兮以君而瘠。
君之意兮不可忘,何憔悴而云惜。
愿日之疾兮,愿月之迟,夜长于昼兮,无有四时。
虽音容之远矣,于恍惚以求之。

步兰塘以清暑兮,飒蘋风以中人。
撷杜若之春荣兮,搴芙蓉于水滨。
嘉丹葩之耀质,出渌水而含新。
荫曲池之清泚,漾波纹之渊沦。
披红衣而耀彩,寄清流以托根。
挺无华之浅艳,靡竞丽乎先春。
抱生意以自得兮,及薰时之嘉辰。
若夫夏畹兰衰,梦池草密,惨群芳之已销,独斯莲之迥出。
可以嗅清香以析酲,可以玩芳华而自逸。
况其晚浦烟霞,水亭风日。
投文竿而饵垂,泳萍茎而波溢。
丝萦藕以全折,杯卷荷而半侧。
坠紫菂以欹烟,歛红芳而向夕。
可怜影兮相顾,列金葩而返植。
清风遏以似起,碧露合而乍失。
或两两以相扶,渐亭亭而独出。
发燕脂于此土,生异香于西域。
匪江妃之小腰,即广陵之清骨。
尔乃曲沼微阳,横塘细雨。
逐桥上之归鞍,笑堤边之游女。
堕虹梁而窥影,倚风台而欲舞。
覆翠被以薰香,然犀灯而照浦。
双心并根,千株泣露。
湛月白而风清,杳池平而树古。
送艇子于西州,闻棹讴于北渚。
迎桃根而待楫,逢宓妃而未渡。
迫而视之,靓若星妃临水而脉脉盈盈;
远而望之,杳如峡女行云而朝朝暮暮。
其妖丽也,其闲丽也,香荃桡兮木兰舟,澹容与兮怅夷犹。
东西随叶隐,上下逐波浮。
已见双鱼能比目,应笑鸳鸯会白头。
昔闻妃子贵东邻,池上金花不梁尘。
空留此日田田叶,不见当时步步人。

《诗》曰「螟蛉有子,蜾裸负之」,言非其类也,及扬子《法言》又称焉。
嗟夫!
螟蛉一虫尔,非有心于孝义也,能以非类继之为子,羽毛形性不相异也。
今夫为人,父母生之,养育劬劳,非为异类也,乃有不能继其父之业者,儒家之子卒为商,世家之子卒为皂隶。
呜呼,所谓螟蛉之不若也!
作《螟蛉赋》,词曰:
爰有桑虫,实曰螟蛉。
与夫蜾裸,异类殊形。
负以为子,祝之以声。
其子感之,朝夕而成。
嗟夫人子,父母所生。
父祝之言,子莫之听;
父传之业,子莫克承。
父没母死,身覆位倾。
呜呼为人,孰与虫灵?
人不如虫,曷以人称!

天灾之示人也,若响应声;
君心之奉天也,惟德与诚。
固当务实以推本,不假浮文而治情。
彼虽不言,谪见以时而下告;
吾其修德,祸患可销于未萌。
臣闻天所助兮,惟善则降祥;
德苟至兮,虽妖而不胜。
皆由人事之告召,然后天心之上应。
若国家有阙失之政,则当频见于众灾,欲人主知戒惧之心,所以保安于万乘。
臣请述当今之所为,引近事而为證。
至如阳能和阴则雨降,若岁大旱,则阳不和阴而可推(去年大旱。)
阴不侵阳则地静,若地频动,则阴干于阳而可知(去年河东地频动。)
又如黑者阴之色,晦者阴之时,或暴风惨黑而大至,白昼晦冥而四垂(康定元年三月,黑风起,白日晦。)
日食正旦,雨冰木枝(今春二月。)
如此之类,皆阴之为。
盖阴为小人与妇人,又为大兵与蛮夷。
若四者之为患,则群阴之失宜。
故天象以此告吾君,不谓不至;
陛下所宜奉天戒,不可不思。
是谓应以实者,臣敢列而言之。
若夫慎择左右而察小人,则视听之不惑;
肃清宫闱而减冗列,则恭俭而成式。
况乎远佞人者,孔宣父之明训;
放宫女者,唐太宗之盛德。
又若西师久不利,宜究兵弊而改作;
叛羌久未服,宜讲庙谋之失得。
在陛下之至圣,行此事而不忒,庶天意之可回,虽有灾而自息。
方今民疲赋歛之苦,又值饥荒之年。
赀财尽于私室,苗稼尽于农田。
劫掠居人,盗贼并起;
流离道路,老幼相连。
陛下视民如子,覆民如天,在于仁圣,非不矜怜。
故德音除刻削之令,赦书行赈济之权。
然而诏令虽严,州县之吏多慢;
人死相半,朝廷之惠未宣。
夫天至高远也,惟可动以精诚;
民之休戚也,皆系君之好尚。
惟善政之能惠,则休符之并贶。
而况富有四海之大,独制万民之上。
一言之出兮,谁敢不从?
百事责实兮,自然无旷。
发号施令,在圣意之必行;
变灾为祥,则太平之可望。
今《汉史》有《五行》之志,《尚书》有《洪范》之文,愿诏侍臣之讲说,许陈古事于听闻。
可以见自召妖灾,虽由于时政;
能招福应,亦自于明君。
故禾偃于风,表周王之觉悟;
雉鸣于鼎,成商帝之功勋。
盖恐惧修省者实也,在乎不倦;
祈禳消伏者文也,皆不足云。
臣生逢纳谏之圣明,不间直言之狂斐;
惟冀愚衷之可采,茍避诛夷而则岂!
盖赋者古人规谏之文,臣故敢上干于旒扆。

至宝虽美,因人乃彰。
欲成器而斯尚,由载琢以为良。
瑕玷弗施,始中含于温润;
切瑳有则,取应用于圆方。
披大礼之遗言,洞先儒之所录。
以谓玉不因琢,器莫得以自贵;
人不因学,道无由而内勖。
故我诱之于人,谕之以玉。
内含其美,虽禀质而可嘉;
外饰其形,假载雕而后足。
然以宝有可尚,世诚所希,价连城而有待,气如虹而上挥。
礼神之用斯在,磨玷之言则非。
禀尔天真,包十德而成质;
制由工巧,参六瑞以凝辉。
然则攻自他山,列乎良璞。
虽曰宝也,不能效于自用;
虽曰坚也,末有成于不琢。
美在中矣,徒内抱于英华;
砻而错诸,始外成于圭角。
岂不以玉者华于国而可重,器者用于人而克安。
规矩殊形于圭璧,短长具制于躬桓。
亦犹在镕者金,必资乎锻砺之设;
从绳者木,遂分乎曲直之端。
且夫人务其师,玉贵其德。
性虽本善,不学则弗至于道;
质虽至美,不琢则弗成其饰。
稽匪刻匪雕之说,理实异斯;
嘉如切如磋之言,义诚有得。
彼大圭贵乎尚质,鸣佩取乎扬声,虽效珍而并用,在设谕以非精。
曷若彰教诲而有渐,譬琢雕而可成。
是故西琥东圭,舍规模而安创;
半璋全璧,非制度以难明。
向若追琢不加,刻画非备,虽缜密以含彩,在文华而曷视?
故扬子以谓玉不雕,则璠玙不作器。

位既异等,君宜有常。
惟居尊而体国,爰取谕于如堂。
望而畏之,使下民之咸仰;
高为贵者,譬远地以同彰。
稽往谍之遗文,懿嘉言之洞启,谓立制于君上,谕相承于堂陛。
盖以贵贱殊品,尊卑异礼。
下临于物,必也尊严而有仪;
上譬于堂,所以崇高乎正体。
诚以赫赫化被,巍巍道隆,俨正宁以居极,统群黎于宅中。
盖取乎驭民之贵,非资于构厦之功。
位正当阳,若盛九筵之制;
民欣戴后,如瞻七尺之崇。
然则堂非高则偪下而易陵,居弗尊则保位而难慎。
卑高必贵乎不渎,上下于焉而克顺。
迩臣内附,类榱栋之相依;
列辟下陈,由陛廉而比峻。
岂不以富有函夏,躬临兆民,示臣庶之弗越,表等威之有伦。
将使制尔万国,宗予一人。
下绝僭王,非历阶之可及;
世惟与子,彰肯构以相因。
是知制众室者莫先乎堂,奄九有者必尊其主。
盖兼统于邦国,匪专称于栋宇。
化有于下,奉穆穆以深居;
仰之弥高,若耽耽之可睹。
盖由堂不可以卑而乱制,君不可以黩而不尊,喻穹隆于九仞,用总制于群元。
且异夫盖之如天,但述居高之旨;
就之如日,惟明照下之言。
大哉!
陛峻而堂高者势之然,臣贵而君尊者国之理,伊制度之有别,俾崇高而是视。
所以建公卿大夫而天子加焉,其尊也于斯见矣。

省试司空掌舆地图赋(1030年1月) 北宋 · 欧阳修
① 平土之职,图掌舆地。 天圣八年正月
率土虽广,披图可明。
命乃司空之职,掌夫舆地之名。
奉水土以勤修,慎司无旷;
览山川而尽载,按谍惟精。
所以专一官而克谨,辨九区而底平者也。
伊昔令王,尊临下土。
以谓绵宇非一,不可以周览;
众职异守,俾从于各主。
故我因地理之察,宜建冬官而法古。
将使如指诸掌,括乎地以无遗;
皆聚此书,著之图而可睹。
险固咸在,方隅异宜,分形胜以昭若,庶指陈而辨之。
度地居民,既修官而有旧;
辨方正位,俾披文而可知。
其或作屏建亲,命侯封国,小大有民社之制,远迩异封圻之式。
非图无以辨乎数,非官无以奉其职。
主于空土,既险阻之尽明;
别尔分疆,志广轮而可识。
诚由据函夏之至要,赞大君之永图,上以体国而经野,下以建邦而设都。
参古号于周官,各司其局;
辨群方于禹迹,无得而踰。
是何标区域以并分,限华夷而靡爽,域中所以张乎大,天下无以逾其广。
亦犹五土异物,必辨于司徒之官;
九州有宜,乃命乎职方之掌。
用能三壤咸则,四民奠居,穷人迹于遐域,包坤载于方舆。
且异夫充国论兵,但模方略之状;
酂侯创业,惟收图籍之馀。
彼《夏贡》纪乎州名,《汉史》标乎地志。
虽前策之并载,在设官而未备,曷若我谨三公于汉仪,专掌图于舆地。

殿试藏珠于渊赋(1030年3月) 北宋 · 欧阳修
① 君子非贵,难得之物。 天圣八年三月
稽治古之敦化,仰圣人之作君,务藏珠而弗宝,俾在渊而可分。
效乎至珍,虽希世而弗产;
弃于无用,媲还浦以攸闻。
得《外篇》之寓言,述临民之致理。
将革纷华于偷俗,复芚愚于赤子。
谓非欲以自化,则争心之不起。
盖贱货者为贵德之义,敦本者由抑末而始。
示不复用,虽乎宝而奚为;
舍之则藏,秘诸渊而有以。
诚由窒民情者在杜其渐,防世欲者必藏其机,使嗜欲不得以外诱,则淳朴于焉而可归。
将抵璧以同议,谅弹雀而诚非。
照乘无庸,尽遗埼岸之侧;
连城奚取,皆沉媚水之辉。
用能崇俭德以外昭,复淳风而有谓,民心朴以归本,物产全而靡费。
珍虽无胫,俾临渊而尽除;
事异暗投,永沉川而不贵。
然而道既散则民薄,风一浇而朴残,玩好既纷乎外役,质素无由而内安。
故我斥乃珍奇之用,绝乎侈靡之端。
将令物遂乎生,老蚌蔑剖胎之惠;
民知非尚,骊龙无探颔之难。
是则恢至治之风,扬淳古之式。
不宝于远,则知用物之足;
不见其欲,则无乱心之惑。
上茍贱于所好,下岂求于难得。
是虽宝也,将去泰而去奢;
从而屏之,使不知而不识。
彼捐金者由是类矣,摘玉者可同言之,谅率归于至理,实大化于无为。
致尔汉皋之滨,各全其本;
虽有淮蠙之产,无得而窥。
自然道著不贪,时无异物,民用遵乎至俭,地宝蕃而不屈。
所以虞舜垂衣,亦由斯而弗咈。

赏出于国,时行在天,纪勋庸而有序,顺春夏以昭宣。
无忘尔劳,法蠢生而布惠;
用嘉乃绩,因长养以旌贤。
原夫执政者君,为民之纪,惧赏罚之一失,则恩威之两弛。
受焉不以其私,赐之非为其喜。
盖夫欲固其国者,必谨国之常;
能奉乎天者,是谓天之子。
将出令以无僭,必顺持而后轨。
显庸制爵,爰占星鸟之中;
茂德建官,当俟薰风之始。
且夫春居东以首岁,夏司南而执衡,在气为燠,于时主生。
东动也,以之起;
南任也,以之成。
我所以推本万事之理,钦象四时之行。
政刑由是以有度,寒暑于焉而不争。
颁以土田,顺木行而养育;
昭其服物,助火德之光明。
故曰天之大端在阴阳,君之大柄在刑赏,操其柄以归己,求其端而取象。
法太蔟赞阳之月,行庆有常;
体林钟种物之时,劝功无爽。
诚以赏当则民协,泽流而德深,但虑过时之失,敢怀虚受之心。
故《月令》有布德之文,前规具在;
景风为赐爵之候,往牒攸钦。
呜呼!
王者畏天以临民,天道在人而可信。
事与时合,则为和而为福;
时与事逆,则有灾而有馑。
在乎察动静以为本,布仁恩而克慎。
亦由狝田主教,非仲秋而不行;
议狱断刑,须大冬而乃顺。
故能光昭国体,钦奉邦彝,用岂有于逾德,举无闻于振时。
且异夫赐以鞶缨,示假人而取诮;
赠其衮冕,讥锡命以非宜。
大哉!
君之举者必书,上之出者为令。
茍违时而不度,惧招尤而失正。
故左氏载声子之言,以戒后王之立政。

圣人以凝命恭默,膺图肃祗。
爰务畏天之义,但彰保国之规。
惟帝难之,翼翼固钦于乾道;
为人上者,兢兢慎守于邦基。
用能御宝位而惟永,隆昌运以咸熙者也。
探齐王之式陈,懿子舆之所谓,将设治民之术,先本为君之贵。
且曰天惟简在,诚由乎不敢荒宁;
国乃洽平,是宜乎克自抑畏。
惠此方国,钦若昊天。
实克遵于慄慄,示无爽于乾乾。
虑威宣咫尺之间,所以严恭罔怠;
致疆启幅员之内,所以底定无愆。
盖由仰高明以惟勤,遂邦家而永保。
「又新」之戒斯在,《无逸》之篇可考。
顺帝之则,始敦危惧之诚;
俾民不迷,终得阜安之道。
岂不以天者本降鉴而是显,国者在缉绥而以兴。
畏乎天,表降鉴之甚迩;
保乎国,示缉绥而可凭。
审虽休勿休之理,遵日慎一日之称。
是故惧无灾以为怀,见楚庄之勿伐;
不敢康而在念,识周成之有能。
夫如是,则垂拱是图,持盈可久。
不遑启居兮,以圆灵之是奉;
无敢暇豫兮,以中区而自守。
昭事而宜乎宗社,咸宁之旨攸同;
钦承而惠彼民人,设险之功何有。
不然,又安得惟寅谨尔,匪懈昭其?
盖足惮于覆焘,必克固于蕃维。
《周诗》垂陟降之文,亦足畏也;
荐雷著修省之说,于时保之。
至哉,阐绎圣猷,铺昭皇极,眷戁悚以为本,在抚绥而作式。
有以见惟天为大,而君则之,故定于万国。

德以俭而为本,器有文而可除。
爰斲载雕之饰,将全至朴之馀。
篆刻未销,见背伪归真之始;
镂章咸灭,知去华务实之初。
稽史牒之前闻,述政风而遐举。
懿淳俭之攸尚,斥浮华而可沮。
谓乎防世伪者在塞其源,全物性者必反其所。
素以为贵,将抱朴而是思;
焕乎有文,俾运斤而悉去。
诚由淳自浇散,器随朴分,骋匠巧而伤本,掩天真而蔑闻。
故我反淳风而矫正,杜末作之纷纭。
剖刻桷之形,复采椽而不琢;
灭镂簋之僭,反木器于无文。
则知工巧尽捐,浮淫是抑,道尚取乎反本,理何求于外饰!
圭磨岳镇,归璞玉以全真;
罍去山云,表瓦樽而务德。
是则遵乎朴者,将反始而臻极;
斲乎雕者,恶乱真而饰非。
约浇风于一变,矫治古以同归。
砻而错诸,尽灭彫虫之巧;
质为贵者,宁惭朽木之讥?
用能杜文彩之焕然,返淳和而遵彼。
雕虽者,则尚可磨也;
朴其复,则在其中矣。
弃末反本,小巧之工尽捐;
革故取新,见素之风可美。
彼琢玉然后成器,命工列乎彫人,务以文而胜质,徒散朴以还淳。
曷若剞劂之功靡施,大巧若拙;
刻镂之华尽减,其德乃真。
懿之隆者,非假饰以为资;
俭之至者,匪奇淫而是觉。
但期乎去泰去甚,宁患乎匪雕匪斲?
有以知一变至道之风,由是而复归乎朴。

在祭者必有常典,务本者贵乎不忘,既先河而告备,乃后海以为常。
币玉始陈,恭视诸侯之渎;
牲牢继列,方祠百谷之王。
探国典之旧文,抚礼经之大旨。
以谓河导其派,本一勺而始矣;
海纳其会,实百川之委也。
祀容肃设,必先有事于灵长;
望秩并修,然后功归于善下。
诚以决九川而分导,括众流而混并,一则穷本而有自,一则兼容而积成。
是用分礼章而异数,昭祭典以推行。
命祀首陈,始则出图之所;
祷辞以设,方祈纪地之名。
用能缛乃令仪,昭夫重祭,利万物以斯善,用五材而并济。
无文既秩,禜经渎以领祠;
群望继行,祷朝宗而用币。
外则尽物,中惟告虔,既义取于源委,乃礼分于后先。
一祷致诚,必告荣光之涘;
大川并走,嗣临重润之渊。
得非众岳肇乎一拳,椎轮生乎五辂,考厥初之攸左,彰返始而为务。
亦犹文王之祀虽贵,不踰后稷之尊;
齐人之事将行,敢越配林之故。
是知河必居首,取发源而肇兹;
海不自大,由积众以成其。
导洪流而并注,散灵润以旁滋。
顾乃滥觞之因,必有先也;
视尔委输之广,然后从之。
异哉,祭尚洁诚,礼惟思反,将展报以为义,必讨源而自远。
故夫三王之祭川,必务其本。
按:《欧阳文忠公集》卷七四。又见《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外集卷五,《历代赋汇》卷四九,《古今图书集成》山川典卷一九九、经籍典卷二二四、礼仪典卷一九六。

工善其事,器无不良。
用准绳而相诲,由规矩以为常。
度木随形,俾不欺于曲直;
运斤取法,必先正于圆方。
载考前文,爰稽哲匠,伊作器以祖善,必诲人而攸尚。
有模有范,俾从教之克精;
中矩中规,贵任材而必当。
诚以人于道也,非学而弗至;
匠之能也,在器而攸施。
既谆谆而诲尔,俾拳拳而服之。
默受以全,曲则轮而直则轸;
动皆有法,完为鞠而断为棋。
然则道不可以弗知,人不可以无诲。
苟审材之义失,则教人之理昧。
规矩有取,为圭为璧以异宜;
制度可询,象地象天以是配。
匠之心也,本乎大巧;
工之事也,作于圣人。
因从绳而取谕,彰治材而有伦。
学在其中,辨盖舆之异状;
艺成而下,明凿枘之殊陈。
义不徒云,道皆有以,将博我而斯在,宁小巧而专美?
殊玉工之作器,惟求磨琢之精;
异扁人之斲轮,但述苦甘之旨。
是知直在其中者谓之矩,曲尽其妙者本乎规。
然工艺以斯下,俾后来之可师。
道或相营,引圆生方生而作谕;
言如未达,譬周旋折旋而可知。
是何朴斲为工,剞劂斯主,玩其役以虽未,听乃言而可取。
故孟子谓学者之诲人,亦必由于规矩。
按:《欧阳文忠公集》卷七四。又见《历代赋汇》卷六七,《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九九、考工典卷一一。

侯国修度,时王著彝。
惟东鲁之大本,秉西周之旧仪。
曲阜袭封,率奉先规之盛;
镐京遗法,限为至治之基。
说者谓惟王建邦,裂疆分土,禀正朔者归于元后,尊制度者合于前古。
惟周之典,世为大则;
惟鲁之盛,法为常矩。
及夫姬道衰逸,邦侯侵侮。
虽周公之才之美,不行于时;
文王之德之纯,尽在于鲁。
逮夫礼与时至,教由治隆,翊奉孺子,位为上公。
千乘之国,仰有遗法,数世之后,敢弃元功!
虽治邦治刑,尚可宏宣于祖业;
而教典教法,犹能固本于民风。
大德纯纯兮世不敢忘,至文微微兮流而自远。
守茂典之惟永,遵飞休而可损。
一变于道,圣人之后所以昌;
百世可知,先王之法以为本。
且夫德固则邦化,法行则教流。
治而久,于诸侯则莫若鲁;
教而正,于三代则莫如周。
在隐、桓之世,力行纯轨;
至定、哀之后,不弃芳猷。
盖固蒂以惟至,以治人而可求。
彼虽发叹于诗人,改王室而作《离黍》;
何俟兴言于声子,见《易》象之与《春秋》。
盖夫与治同道罔不兴,安上治民莫如礼。
礼与邦化,则莫窥其枝叶;
法因时至,则深蟠其根柢。
亦如齐有太公之遗制,定作民彝;
杞观夏道之可知,式成邦体。
呜呼!
圣之所治,人不可追。
移茂实以参用,著通规而有宜。
遂使化民之议有所经,理之大者;
治国之君无乱纪,则而行之。
大哉!
周世所行,鲁邦慎守,秉其法为治之极,则其文延付而后。
故仲孙知鲁而不可取者,礼为本焉,致邦仪之含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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