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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归心不能释，归计终难图。
譬如生于闽，闽实我故都。
一心作此想，岂复思归乎。
然吾有亲在，不归亲舍孤。
即使为闽人，而有亲在吴。
亦当去寻亲，使亲老得扶。
以此仍思归，自觉心难诬。
浩浩大地春，忽忽春日徂。
愿辞负米役，去作耕田夫。
田夫耕得米，不假行长涂。
故乡回首知交寡，每有良朋在地下。
春风吹得草青青，别来又葬屠君者。
记得仓皇去岁春，与君会哭潘山人。
我时有泪共君泻，不分今春并哭君。
哭君续下前年泪，空洒蛮天远难寄。
地下相知君合逢，天边久客吾何意。
百岁心期死别休，有情能不怆前游。
梦中归蹋吴门路，一步应生一步愁。
顾生学我诗，已得皮与骨。
然我有神髓，彼固不能夺。
我论作文字，毋若工人然。
工人执规矩，乃定方与圆。
曷观古圣人，方圆出其手。
方且制规矩，以与工人守。
愿生契造化，勿以我作师。
妙悟而实證，自心生好诗。
健仆不再得，今知为客难。
况复日追程，行旅山谷间。
犹忆前度游，踏遍全闽山。
沈用实从我，共作三年还。
去冬再入闽，重当历险艰。
仍欲沈用从，沈用已老孱。
讵忍复相役，使其筋力殚。
出我胥门城，有船插樯竿。
沈用却送我，独去烟波宽。
七闽非通涂，游子劳可怜。
有山更无地，溪谷相钩绵。
昔我将过溪，沈用在我前。
唤船早相待，从岸攀船舷。
意恐争渡时，船兀我或颠。
及我将上岭，沈用来舆边。
以手扶舆行，欲代舆夫肩。
意恐舆或倾，坠我千丈渊。
我时在道路，自管食与眠。
馀事悉付渠，闲裁诗百篇。
沈用今不来，难复如当年。
沈用值馆斋，亦自肯勤力。
晨起不裹头，洗砚急磨墨。
使我作字多，笔势进一格。
最喜拭几桉，时能整书册。
我慵彼习劳，资用独有益。
他仆无事时，惟有饮酒癖。
或昼卧如尸，一懒不供职。
或日召徒党，摊钱开博席。
沈用处众中，长醒而独默。
侍我夜读书，虽倦无怨色。
呼之仍响应，常若在我侧。
所以终三年，未尝见诃责。
是时彭侍郎，有仆曰张升。
事公少贱日，耐苦从入京。
看公得科目，更待公宦成。
遂从来闽中，以老见哀矜。
所处必优地，他仆莫抗争。
沈用见张升，啧啧时艳称。
意欲效所为，望我如老彭。
我今薄富贵，于世心无营。
儒冠要烧却，况肯为公卿。
他年将何物，酬汝痴愚情。
惟念昔日劳，相从历山程。
触绪聊作诗，俾汝留好名。
月光如练阶前铺，写出庭树枝扶疏。
有如一幅双松图，忽然变灭瞥眼无，月轮正掩云模糊。
久之云散月复出，树影移到墙东隅。
循墙而行若可娱，一树一月及一吾。
此身昔由造物赋，本非有二今非孤。
胡为对景坐叹息，群栖羡彼枝头乌。
客多睡者人籁息，独自床敷坐遥夕。
月光引我下阶行，听得草根虫唧唧。
虫声在夏先催秋，催得秋来冬复迫。
百物趋死人亦然，浮世百年真过客。
客中又客独何为，坐与家人远相忆。
远相忆，情何极。
溪山归路月明中，心去身还行不得。
世人看明月，俄亏俄又盈。
明月看世人，俄死俄又生。
今人死去即古人，生者为吊身后名。
不知吊者还受吊，后人复感今人情。
嗟我故乡同学子，一半去作秋郊茔。
馀存几人复星散，或伤哀乐兼劳形。
中年各抱学道意，所患有愿功难成。
此时月光肯同照，为我寄意并寄声，劝学生前饮酒陶渊明。
汀维越裔天所荒，盘古氏后犹混茫。
山蟠水屈土埴刚，灵气磅砖发自唐。
一时人士不足当，钟此两柏凌穹苍。
饱千馀年风露霜，干体修耸枝柯昂，坚直难以他木方。
世须巨材贡庙廊，惜无匠氏来此旁。
前明土木尝恢皇，嘉靖更建九庙堂。
奉天殿灾国不光，重构欲俪汉建章。
命官采木穷楚疆，更入滇蜀搜楠樟。
以金柱围相絜量⑴，尔如于时应帝王。
排岩批谷千夫扛，浮于江流北渡黄。
工部官属交奔忙，相嵩为文歌儿郎（古上梁文，皆以「儿郎伟」发语。）。
殿成即可名柏梁，或撰赋颂名益彰。
胡独自蔽烟瘴乡，老枝吟啸海雨凉。
地荒物怪多莫详，山都木客来徜徉。
虽然废厥材用良，适得究享天年长。
槃瓠国民奠椒浆，神而祀之拜且禳。
人间斤斧谁敢戕，造物用意非故常，志士沦落夫何伤。
⑴ 金柱围者，永乐兴造时采木之尺度也，嘉靖时犹用之。
秋风苦无情，不吹客抱开。
故人有情慰客抱，手书却趁秋风来。
秋风感人意，千里吹长笺，飞飞直下蛮中天。
正当昨夜梦君处，一笺飘坠书窗前。
不言长相思，不言久离别，心之精微口难说。
惟是殷勤问学怀，深愁圣远微言绝。
君惠书，真好音。
不能答，思转深。
念君抱奇生在今，苦心抗志忧莫任。
推君助君不可得，为君制曲援鸣琴。
琴中乃见文王之忧思，宣圣之戒心。
与夫鲁连蹈海之危节，屈平沉江之怨吟。
志皎皎兮抗日，泪涔涔兮湿襟。
惜哉此曲长，欲寄声先沉。
不如还修书一封，秋风却吹回吴中。
万言细字落君几，与君千里心相通。
